沒幾天的功夫,各營均傳來好消息,經過秘密擢拔,衛軍中挑出了數千名忠心且身手不凡的將士,這當中又將通過文武比試進行二次篩選,以確保選拔出的都是最精英者,二次篩選合格者,將接到前往靈山行宮集中的密令,直接趕赴靈山行宮,而與此同時,各營的秋季募兵也在緊張有序地開展起來。

卓瑞桐本來想親自點兵進行文武試的,豈料他已陷於處理征收商賦所帶來的一係列麻煩中,當然這些都是小麻煩,比如一些商賈不滿新策聯名上告,還有一些商賈打算撤出衛郡市場等等之類,都要卓瑞桐親自對他們進行撫慰,並答應來年進行一定的補償,勉勉強強,總算是沒有引起大的混亂,商戶們最終也都慢慢接受了新的征稅政策。

卓瑞桐連陪了好些天的笑臉窩了一肚子的火,盡管焦頭爛額,但想著能增加軍餉,也覺得甚值,這天終於消停了一些,遂前去歡縈那裏看看準備的怎麽樣了,不料去了流觴宮,卻隻有小瓷在,一問,原來歡縈已悄然出宮,去找衛郡城中的陸子嵩了。

原來各營選撥出的將士集結靈山行宮的過程中,還有不少繁瑣的細節需要安排,每個營進行比試的速度不一樣,遞交上來的名冊也有先後,故而經核定後再一一送達密令,直至最終入選者上路,亦還有遠近時隔之差,如此陸陸續續,無法統一行動的話,就必須有一定的接應人員安排在路上,尤其是那些距離靈山行宮有三四天路程的大營,那裏來的將士,如果因路途不熟悉,再走岔道或走失方向,則會耽誤大家更久時間,另外陸子嵩要和歡縈一起走,也還得另行派人先去靈山行宮負責安頓集結來的人。

所謂凡事都是預想的簡單,真正實施起來便會有不少瑣碎,聽完小瓷的解釋,卓瑞桐感歎謀事之不易,無奈中便想起這麽多天,也一直沒給寧棠兒一個交待,遂起身前往酌閑閣,臨走前叮囑小瓷,夫人最近甚是辛苦,一定要將夫人照顧好。

小瓷欣然點頭,卻忍不住也勸慰了一句,“主上你也要當心身子啊,似乎比小瓷和夫人剛回來時,消瘦了不少呢!”

卓瑞桐看著小瓷,“難為你這麽多年一直替本王著想,你放心,等時機合適,本王一定替你找一個足以托付終身的人。”

小瓷愣了愣,“主上為什麽突然說這話?”

卓瑞桐笑了笑,“在宮裏待了那麽多年,年紀也不小了,我衛王宮可不像皇宮那麽沒人情味啊,嗬嗬,當然,這也要征得歡縈同意,不過我想你能幸福,歡縈定也會高興應允的。”

小瓷沒有再說話,默默送了卓瑞桐出流觴宮,衛王是什麽意思,要攆她走了麽?她不敢想,已經不惜終身不嫁,隻要能留在衛王身邊了,難道就這麽一點心願,上天也不願意成全麽。

寧棠兒驚懼的連臉色都變了,“什麽,薊,薊大夫是細作?臣妾,臣妾怎麽不曉得?”

“別說你不曉得,我衛王宮上下還不全都被他蒙騙了?”卓瑞桐淡淡道,“棠兒,本王原是要早些告訴你的,奈何薊餘廣這家夥百般抵賴不承認他對影夫人下了毒,故而費了許久周折方才從他口中撬出真相,難為愛姬你受委屈了!”

“我?”寧棠兒有些倉皇失措,“衛王太客氣了,隻要能查清真相,臣妾便是受些委屈,也無所謂的,但臣妾真的不明白,薊大夫怎麽會是細作,他為什麽要對影夫人下毒呢?”

“唔,他嘛,他自稱是為中原朝廷效力的,可本王懷疑他背後還有人在暗中指使,因為朝廷絕對不可能這麽對本王,是不是?薊餘廣的嘴這麽硬,那他對影夫人下毒的真正目的,想必也不值得信,不過本王不在乎,他一日不吐露真相,本王便一日不放他自由,讓他在暗無天日的監房裏過一輩子,看他還能有什麽陰謀可施展!”

“說的也是!”寧棠兒勉強附和道,“難道薊餘廣沒有交代其他什麽嗎?”

“愛姬是指哪方麵呢?”卓瑞桐清楚寧棠兒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什麽,偏是故意不提。

“譬如……臣妾覺得,他既然是細作,就一定還有與他通傳有無互聯消息的人,衛王以為呢?”

“當然,肯定是有,沒人幫忙薊餘廣一個宮中醫官,如何能順利接近影夫人的食物,如何能下毒呢?隻是他既然嘴硬,本王也不怕慢慢查,總有查他個水落石出的一天!”

寧棠兒聽了,隻覺得胸口一陣發緊,情不自禁的用手撫了心口揉著。

“愛姬你怎麽了?難道又不舒服了?沒關係,薊餘廣雖然下了獄,但我衛郡也不缺他這一個醫官啊,待本王派人去城中請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請來,不信看不了愛姬的病!”卓瑞桐說著,作勢要起身。

“別,不用勞煩衛王了!”寧棠兒伸手阻止道,“臣妾沒事,臣妾隻是想起來就有些後怕,臣妾平日也沒少個頭痛腦熱的,全都是薊大夫給臣妾診的病,藥也全都是他抓的,臣妾還對他感念不已,可真沒想到他居然是這種人啊,還有衛王和太後,你們尋常也是喊薊大夫診病,你說他這萬一在藥中下毒,那,那該是多麽不堪設想!”

“所以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啊!想太後素來對他不薄,出資幫他在城中買了宅院,還把他的家人一起接來安頓,誰曉得他卻是包藏禍心的小人?”卓瑞桐此時的沉痛倒也不是裝出來的,他問寧棠兒道,“難道本王母子善待下臣也有錯麽?”

寧棠兒萬分尷尬,隻是囁嚅道,“衛王你沒錯,你的錯就是對身邊的人太好了,這樣很容易吃大虧!”

卓瑞桐苦笑,“人心都是肉長的,本王雖然知道對人太善,易被人欺,可本王寧願被人欺,也不願看到人與人之間你死我活爾虞我詐,那樣活著,有意思麽?”

寧棠兒點點頭,問道:“那王爺打算就這樣把薊大夫一直關著麽,萬一他的同夥再趁機作亂而我們又不查,可怎麽辦呢?”

“無妨,薊餘廣落網的事兒,除了本王和聶空,還有影夫人,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家眷本王已派人安頓好,且在房屋周圍有人日夜監視,對外包括對他的家眷,隻宣稱薊大夫出門雲遊采藥去了,如果他的同夥前去打探必然會落入我們早布置好的天羅地網中,即便那人不在薊府出現,薊餘廣的失蹤也必然引起他的警覺,短時間內怕是不敢有所異動,而待本王空閑下來,慢慢審薊餘廣,沒準兒他又肯交待出實情了呢?畢竟他的家眷還在本王手中啊,本王雖然不屑做那等卑鄙之事,可隻要對薊餘廣稍稍威脅暗示,你猜他會不會上當呢?”卓瑞桐說著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嘲笑,“通常來講害人者必會疑心別人也會害他,對不?”

寧棠兒身子又是一顫,卻強自鎮定地讚道,“衛王果然高明,有王爺這般明主,任那宵小手段必然不能得逞!”

“嗬嗬,愛姬可是難得稱讚本王啊,不會是言不由衷吧?”卓瑞桐含笑望著寧棠兒。

“臣妾可是肺腑之言,衛王你又取笑臣妾了!”寧棠兒以嬌嘖掩飾著她的心慌意亂。

“好,不跟你開玩笑了,說正經的,本王就是怕你為軟禁佛堂的事兒不能釋懷,故而特意來向你道歉,但薊餘廣的情況,還請愛姬……”

“王爺放心,臣妾一定守口如瓶,不會向任何人吐露半個字!”寧棠兒信誓旦旦道。

“那就多謝愛姬理解了,唉,世事無常,人心難測,本王亦是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啊,愛姬不會太過責怪本王吧?”

“臣妾哪敢啊!”寧棠兒深深歎了口氣,苦笑道,“衛王肯親自屈尊降貴來向臣妾解釋,臣妾已誠惶誠恐感念不盡了,王爺對臣妾的好,臣妾其實全都會銘記於心,所以臣妾如果有對不起王爺的地方,還請王爺網開一麵,不要記恨臣妾才好!”

寧棠兒說著,不禁眼窩潮潤,既是因為焦慮,又是感懷自己不幸的處境。

“愛姬哪裏對不起本王了,本王怎麽不知道?”卓瑞桐半開玩笑地給寧棠兒吃了顆定心丸,“你瞧你,怎麽說著說著又鬧起脾氣來,女人呐!”

“不是,臣妾真的沒鬧脾氣,隻是感觸頗多,有些失態了,王爺切莫見笑!”寧棠兒趕緊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淚花,擠出一臉的笑道,“王爺今日可願在酌閑閣小歇?若是願意,臣妾這就喊人去準備酒菜,王爺也好久沒聽臣妾彈曲子了吧,不妨一邊聽曲兒,一邊喝酒閑聊?”

“好啊,本王正有此意!”卓瑞桐含笑著點頭答應,一是他估計歡縈怕要很晚才能回來,自己一人待在寢宮也無趣,二則自己說是來給寧棠兒道歉,總要表現點誠意吧,何況還可以拖住寧棠兒的注意力,讓她別老盯著流觴宮那邊。

不料歡縈也是怕離宮太久引人注意,故而天一擦黑,她便潛回王宮了,聽小瓷說衛王來找過自己,歡縈擔心衛王還有別的正事要找她商量,而且這些天卓瑞桐遇到的難纏之事本來就夠多的,歡縈亦擔心卓瑞桐會產生消極心態,主意是她出的,按理她本應共同分擔,奈何募兵一事同樣重要,逼得她隻好眼看著卓瑞桐孤身應對。

新政推行之初會遇到阻力,倒也在意料中,關鍵是卓瑞桐得撐持下去,否則一政尚未推廣便半途而廢,將會給未來帶來更多不可想象的阻力,歡縈急急忙忙喝了兩口水,更了衣便欲出門去找卓瑞桐,給他打打氣,誰知小瓷拉住她道,“王爺去了酌閑閣,夫人這麽莽撞的去尋王爺,怕是多有不便吧!”

歡縈道,“王爺下午便去了酌閑閣,難道這會兒還沒走麽?王爺的性子我清楚,他最怕麵對寧棠兒,又怎肯在酌閑閣多待?”

“未必吧!”小瓷不以為然道,“夫人還是等王爺再次過流觴宮來的好,萬一王爺人還在酌閑閣,那夫人豈不是進退不得?”

“哎呀小瓷,你家主上可是王爺呢,總不成我們這些下人優哉遊哉坐在家裏吃茶,等你家主上一趟趟跑來跑去吧?放心,我自去酌閑閣外望一眼,若王爺還在閣中,我當即便回來就是,啊?”歡縈笑著出了流觴宮,徑直往酌閑閣而去。

隔著院牆,又聞寧棠兒那驚為天人的琵琶曲,歡縈怔了怔,沒敢冒然踏入院中,凝神細聽了一會兒,依稀還有寧棠兒和卓瑞桐的說笑聲,卓瑞桐竟果然還沒離開酌閑閣,歡縈刹那間,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湧上心頭。

幹嘛要這樣自找不痛快呢?歡縈緩緩轉身離去,勸慰自己卓瑞桐便是留在酌閑閣也很正常,寧棠兒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姬妾,卓瑞桐和她又沒實質上的情感,大可不必在意,然而琵琶聲中隱約的說笑,卻像是被放大了一般,反複在耳邊震響。

我這是怎麽啦?歡縈捂住耳朵,在林間小徑邊的石凳上坐了,難道我是在吃醋?多麽可笑,寧棠兒值得吃醋麽,何況卓瑞桐的醋,自己吃的上麽?然而無論歡縈如何說服自己,心裏仍是堵得慌,煩得慌。

悶著頭回了流觴宮,小瓷見歡縈這麽快就回來了,心裏便猜到了七、八分,遂嘖怨道,“讓夫人別去夫人非要去,王爺果然還在酌閑閣吧?夫人也別怪王爺,寧姬雖然令人討厭,可王爺麵子上也不好太決絕無情嘛,算了,夫人歇一歇,趕緊用飯吧!”

“誰說我怪你家主上了?”歡縈強自爭辯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單是你一個人嘮嘮叨叨的,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你家主上有不方便的情況,我再也不傻乎乎的去摻和了,這樣行不?我累了,不想吃了,讓我先去躺躺!”說罷不等小瓷再開口,就鑽入了寢間,一頭倒在了床上。

“夫人也有知道失落麽?”小瓷啼笑皆非,“興衝衝的出門,灰頭土臉的回來,主上要看見你這樣子,巴巴得睡覺都要笑醒了呢!”

第二日將近傍晚,卓瑞桐依舊來找歡縈,歡縈又是不在,小瓷將卓瑞桐讓進廳堂,給卓瑞桐沏了一杯熱茶,卓瑞桐卻有些坐不住,滿心不安地問小瓷,“怎麽夫人還沒回呢,昨兒還沒布置完麽?”

“昨兒?主上還說昨兒呢,昨兒夫人早早回來便去找主上了,主上在哪裏?”小瓷有心要撮合兩人,便憋住一肚子的笑,故意開涮卓瑞桐。

“真的?”卓瑞桐瞪大眼睛,“本王不是跟你說了去酌閑閣麽,怎麽,你沒告訴夫人?”

“我當然告訴了,主上沒見著夫人?”

“沒有啊,寧棠兒留本王吃晚飯,喝了幾杯酒,她又彈了幾支曲子,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我就離開了,可是一直沒見著歡縈的影子啊!”

“噢!原來……原來主上在酌閑閣又是吃酒又是聽曲兒,又是閑聊打趣的,難怪夫人再回來時,悶聲不吭的倒床就睡,連晚飯都沒吃,一氣兒睡到大天亮哩!”小瓷白了一眼卓瑞桐道。

“什麽?什麽意思啊?”卓瑞桐一頭霧水,“隻是吃飯說話,並沒有怎麽樣啊,而且吃過飯我就回寢宮了,怎麽……”

“撲哧!”小瓷看見卓瑞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噴笑出來,“主上啊,你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傻,雖說你和寧姬沒什麽,可夫人聽見你們說笑,心裏生了不痛快,說明夫人心裏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主上的位置啊!”

“真的?”卓瑞桐驚異的望著小瓷,半天都沒合攏嘴,“小瓷,你,你不會是拿本王開玩笑吧!”

“主上,小瓷什麽時候開過主上的玩笑?再者這種事是開玩笑的麽?小瓷的意思,夫人很快就要走了,聽說溟沙山穀環境極為惡劣,夫人這一去,怕是要吃盡苦頭呢,主上不如趁這幾日夫人還在,多陪陪夫人,好好相處幾天,那麽分別之後,兩人不都有了個念想麽,等到主上和夫人再見,說不定夫人就能想通了,接受主上了呢?常言道小別勝新婚,主上和夫人雖不是新婚,但別後重逢,感情上也定會有所進益啊!”

“小瓷!”卓瑞桐羞臊道,“你這小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口沒遮攔了,我和夫人的事兒,倒好像你比我們自己還清楚似的,我看你,你這副樣子,哪個男子敢娶你呐!”

“嘁,主上不要轉移話題”,小瓷撇撇嘴道,“小瓷是真心實意替主上著急,也想夫人能重新有個幸福歸宿,主上不領情便算了,當小瓷什麽也沒說好了!”說罷小瓷轉身便欲走。

“噯!你這小丫頭,好好好,我領情,領情還不成麽,你別走呀!”卓瑞桐無奈之下急忙喚住小瓷,“你說罷,我聽著就是,反正本王欠你的情,也不止這一件了,本王在此就深鞠一躬,多謝你小瓷姑娘好麽?”卓瑞桐說著,真的站起來就朝小瓷鞠了一躬。

“別啊,主上你千萬別如此大禮,小瓷會折壽的!”小瓷趕緊避讓開,一邊笑道,“他日主上如果得償所願,要答應小瓷一個條件哦!”

“你說吧!”

“非小瓷本人自願,主上不得強行將小瓷嫁人,可以麽,小瓷就算要嫁,也得小瓷自己選人嫁!”小瓷說罷嘻嘻一笑。

“你這小丫頭!”卓瑞桐怔了怔,“本王還當什麽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