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居,好歹流觴宮還住了那麽多天,自然也隻有重回流觴宮,你們主上定是接獲消息後才命人打掃出來的,有甚可大驚小怪,你呀!”歡縈見小瓷忙著找火摺子,便勸道,“算了,別找了,天很快就大亮了,此等光線還能看得見,將就點吧,省得麻煩,你也累我也累的,不如坐一會兒歇歇腳,然後你去打點水來,一夜折騰的蓬頭垢麵,難得王爺不跟我們計較。”
“是,就依夫人,夫人口渴麽,我待會順便去膳房要點熱水好了”,小瓷在歡縈身旁坐下,抬手去提桌上的茶壺,“嗯?茶壺是滿的!”再拿手一試,熱呼呼的壺壁,“主上想的真周到,連熱茶都替我們備好了!”
小瓷趕緊取了杯子,替歡縈斟了一杯,“夫人請!”
“你也喝吧!”歡縈捧起茶杯暖手,或許是驚嚇過後又疲累的緣故,她已感到有些寒意,估計小瓷也是差不多。
兩個女子剛剛洗漱完畢,枚爭就拎著兩大摞屜盒來到流觴宮,“奴才枚爭,見過影夫人,奴才平時是負責主上起居飲食的,夫人請盡管放心,一切皆是按主上吩咐所做,絕對不會泄與無幹人知!”枚爭一見到歡縈便急忙伏地叩拜。
“枚爭?唔,你且起來說話罷,我聽你們主上提過你的名字,這屋子也是你負責打掃的麽?”歡縈見枚爭眉清目秀頗為機靈的樣子,不免平添了幾分好感。
“是,因為主上說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整個流觴宮都是奴才一個人打掃的,好在沒什麽擺飾,要不然夫人都回了,奴才怕也清掃不完呢!”枚爭邊說邊爬起來,將早膳一屜一屜的擺在桌上,“主上請夫人趁熱吃,如今天氣涼了,再吃冷的東西,極是容易生病!”
歡縈看了看屜盒,指著其中一屜大為驚詫道,“這,這是翡翠燒賣麽?”
“正是呢!”枚爭擺完東西後退下兩步,稟道,“不知為何主上忽然遣人來膳房,非要加這一道早點,故而耽誤了些時辰,要不奴才早就送來了。”
歡縈和小瓷交換了下眼神,“有勞你了,也請多謝你們主上!”
“夫人客氣!”枚爭躬身施禮,“夫人若沒有別的事兒,那奴才先退下了,主上那邊其他人都不如奴才熟悉主上的習性,所以奴才得趕著回去,不敢耽擱太久!”
“知道了,你去吧,我這裏有小瓷就行!”歡縈看著枚爭離去,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卓瑞桐實在太有心了,聽自己提起翡翠燒賣,臨上朝前還不忘吩咐膳房給現做出來。
小瓷慢慢的踱過來,看著桌上的屜盒,幽幽道,“夫人也算因禍得福,有主上眷顧,豈不比皇宮裏那個好得多?”
“小瓷!”歡縈的臉色沉了下去,“這是你該說的話麽?皇上豈是你隨便稱這個那個的?雖然你是衛王的人,可以你我的身份,到底是不能胡言亂語的,怎麽出宮沒多少日子,你就變得這麽沒規沒矩?”
“夫人不要以為拿規矩來說我就可以回避話題,小瓷的意思夫人最明白不過,難道夫人就真的一點不為衛王所動?”小瓷的語氣分外沉靜,聽不出她究竟是譏諷還是真心所言。
歡縈垂下眼簾,撿了湯匙在粥碗中輕撥,“不要老針對我好不好,幹嘛不說說你自己?王爺讓我們趁熱用膳,你還傻站著幹嘛!”
說著歡縈就將小瓷那碗推到她麵前。
“我?我一個下人有什麽好說的!”小瓷略微慌亂地掩飾著,卻還是接受了歡縈的相邀,在桌邊坐下。
“人的心,就像一麵湖水,有時候,不管是多麽尖利多麽沉重的心事,都能沉在湖底埋入淤泥等待枯朽,但有時候,隻是一陣微風,湖麵便會泛起陣陣漣漪,然而,或許連湖水也不清楚,所為何因,所得何果……”歡縈慢慢品著粥慢慢說道,既像是在對小瓷說,又像是在說自己。
小瓷默然片刻,也拿起湯匙,“夫人說的話小瓷聽得不甚明白,所為何因所得何果有那麽重要嗎?小瓷是一個下人,豈不是今生今生都是已注定的,哪來什麽因果?”
歡縈微笑著搖搖頭,“不是所有的都是注定,隻是注定遇上了某一個人,從此心有戚戚欲罷不能而已,對不對?”
小瓷不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說實話夫人,以前在皇宮裏的時候,那個人雖是九五至尊,但奴婢仍是覺得夫人是不幸的,別說夫人,我跟了甄皇後那麽久,其實她也未必比夫人好過呢,如今夫人脫胎換骨,何不將心思也換一換,尋個能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歡縈道,“你一直跟著太後,接著又隨了甄皇後,難免聽到一些偏頗之詞,雖然我現在也不敢說了解皇上的話了,可我知道之前的許多事,並非他本願,何況哪怕我與皇室恩斷意絕,衛王不也是皇室嗎,他至今都還念著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你叫我如何摻和在兄弟間?總之,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想誰值得托付誰不值得,所以這個問題就此打住吧,以後休要再提了,倒是你,在宮中一晃十多年,早就過了待嫁之期,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嗎?”
“我?”小瓷苦笑,“以前太後娘娘倒是說過,說到了合適的時機,給我尋個好人家,讓我嫁了在宮外好好生活,可惜啊,不都是沒邊兒的事兒麽。”
“沒想到太後也有對人好的時候”,歡縈拿幹淨筷子給小瓷夾了一隻燒賣,放到小瓷手邊空的白碟中,“若不是因為我,或許就成了呢?能嫁人出宮不比老死在宮中強上百倍,都怪我,連累你嫁人又要遙遙無期了。”
“夫人別忘了我是衛王的人,和太後娘娘反目怕就是個遲早而已,說不準還沒等我離開,就被太後娘娘察覺了我細作的身份,把我千刀萬剮都綽綽有餘”,小瓷將白碟推回歡縈手邊,“王爺特意囑咐替夫人做的,夫人不領情則罷了,何故夾給小瓷,豈不暴殄天物?”
“區區一隻燒賣怎就成了暴殄天物?”歡縈瞪大眼睛白了小瓷一下,“誰說我不領情了,衛王的一片心意,你我主仆共享那才叫不辜負啊,如此見外,難道你想得衛王專寵?”
“夫人說哪裏話,衛王的眼中何曾有過小瓷,便是有,小瓷又怎麽可能與夫人爭?我剛才說暴殄天物,意思就是小瓷這樣的下人,不過是白白糟蹋王爺的心意,夫人取笑小瓷也罷,捉弄小瓷也罷,可夫人不該說小瓷有專寵之心,若夫人這樣想,還不如一劍殺了小瓷呢!”小瓷說著,羞憤之下推桌而起,差點打翻了粥碗。
“好好,是我說錯了”,歡縈詫異地看著小瓷,“一句玩笑話你何必當真呢,我們光吃不說還不行麽?來,快坐下!”歡縈說著伸手去拉小瓷的衣袖。
卻見小瓷有淚在慢慢湧出,“夫人,我知你是好人,昨夜你將我從床下救出,讓我靠在你肩頭的時候,我就暗暗發誓,從今往後,隻要夫人不嫌棄,我願意一輩子陪在夫人身邊,照顧夫人,替夫人分憂解愁,因為你是除了衛王以外,真心實意擔心我而無所求的人,我先前冒著大不諱那麽說,隻是希望夫人你能幸福啊!”
“多謝了小瓷!”歡縈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小瓷的肩道,“我跟你道歉還不成麽,我不該戲言於你,但是你可以告訴我一句實話麽,你真的對衛王一點沒有主仆之外的情分?”
小瓷含淚回頭笑笑,“我明白夫人所指,但我從小在深宮裏長大,連自己都分不清對衛王究竟算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像其他宮人,或多或少都會幻想哪一天被皇上寵幸,從此飛黃騰達,可我從未奢求過,回衛郡之前,我最大的願望也僅是能在衛王身邊做侍婢,在衛王身邊不成在衛太後身邊也行,隻要能守著王爺,時不時的能見到,我就很心滿意足了,我說這些,夫人你相信嗎?”
“相信,我相信你!”歡縈一邊緩緩牽了小瓷的手,一邊替小瓷抹去淚痕,“傻丫頭,早說出來你我之間的心結不就早解了嗎?好了,別哭了,盡管跟著我不是你本願,可我答應你,一定會像對爽兒那樣,如親姐妹般相待,可好?”
“夫人就是太心善了!”小瓷感歎道,“不像小瓷可以狠得下心來。”
“才沒有”,歡縈拉小瓷重新坐下,“昨夜之事我瞧得出來,你受驚過度隻是因為你看不到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擔心我已經被刺客所害了,對不對?”
“夫人還不是一樣,小瓷不勝感激呢!”小瓷不好意思道。
“好了好了,逃過一劫,我們更應該彼此相連了,既然以姐妹而待,現在你該不會拒絕和我共享早膳了吧?”歡縈衝小瓷笑了笑,“既然你跟我講了實話,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當年是故意叫肚子餓,害你們衛王冒雨跑出去替我買早點的,因為每次我被齊先生罰抄書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感覺衛王在看我笑話似的,所以本來想捉弄他一下就算,誰料他那天是抱病而來,而且我根本沒想到下那麽大的雨,他還會真去,真去也就真去吧,附近食店不少,齊先生府宅對麵就有一家,可你說他偏要跑到兩條街外買,最後弄到高燒不退,病了差不多十來天,搞的我是一看見翡翠燒賣就悔恨不已,更別說吃了!什麽叫如鯁在喉,喏,這燒賣就是!”
小瓷愣愣地聽著,哭笑不得,“主上一直不曉得麽?他當時為什麽不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