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城有太多不一樣,從房屋建築到居民的服飾以及店鋪中所賣的物品,歡縈瞪大眼睛遊逛在街上,宛如掉入了一個新奇的國度。
其實說是新奇,絕大部分還是和中原接近,隻不過當地人因地製宜結合氣候溫度屬產等,做了一些相適應的改善而已,可對從未出過京城的歡縈和小瓷來說,她們隻能驚歎自己的孤陋淺識了。
“我爹以前常說什麽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好像隻要書讀得越多就天下之事無所不曉,百事無往不利似的,現在我才曉得,讀來讀去,原來自己還是隻井底之蛙,天下之大,無遊曆何談什麽見識?”歡縈一邊逛,一邊同小瓷閑聊。
“嗯?噢!”小瓷的目光被從她們身邊經過的一個身材高大粗眉深眼的女子所吸引,女子所穿裙服剛剛過膝,對襟與裙邊袖口皆鑲滾著毛皮的絨邊,裙下著褲,腳上還套著一雙馬靴,加上奪人眼球的濃妝和頭上五彩金線織出的大花紗麗,更讓女子平添了一份中原女子少有的英氣,小瓷不知不覺間竟看得有些癡了,故而對歡縈的話恍若未聞。
歡縈自然也是看見了這個裝束奇異的女人,待對方過去,她拉了拉小瓷的衣袖,“很漂亮啊,這種打扮要是在皇宮裏,得多驚世駭俗啊!”
小瓷目送著那個女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回過頭來歎了口氣道,“我真懷疑,在衛郡再待個幾日,我都會以為自己從未在皇宮裏待過,或許會連皇宮是什麽樣都忘了呢!”
歡縈忍不住笑了,“忘了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小瓷,不如我們也去買一身這樣的裝束,你說會好看麽?”
小瓷轉臉將歡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蹙眉搖頭道,“不可想象,我覺得夫人還是適合宮裏的服飾,又賢淑又貴氣,剛才那女人漂亮是漂亮,卻也夠嚇人的,同為女人,連奴婢看了都一顆心噗通亂跳,真不曉得那些男人們看了會瞠目結舌成什麽樣。”
“嗬,那是因為我們少見多怪啦,你瞧瞧她剛才走過時,這滿街的行人又有幾個像我們那般側目的?我聽王爺說衛郡因為地處北界,有些邊界的居民害怕北戎襲擾,故而內遷以求平靜的生活,他們雖然住在漢地,但有不少風俗習慣又接近北戎,所以形成了衛郡一道特殊的風景,要是多住些日子,我們也會像當地人一樣習慣的”,歡縈說著伸手牽了小瓷,“走吧,是繼續逛呢,還是找個地方歇歇腳?”
“奴婢隨夫人!”小瓷的目光掠過歡縈的肩頭,望向對街的一家店子,招牌上正寫有一品茶館四個大字,小瓷對歡縈揚了揚下巴道,“那邊有家茶館呢,夫人口渴麽,不如我們去坐一坐?”
歡縈順著小瓷的目光望過去,隻覺得那家小館的門麵不大,堂子裏看起來還黑乎乎油膩膩的,有些心虛道,“怎麽和我們那邊的茶樓不一樣啊?”
“入鄉隨俗嘛!”小瓷其實心裏也直打鼓,這樣的茶館裏的茶能喝得下去嗎,歡縈且不提了,金枝玉葉,沒入宮之前,在太史令府也絕對不會缺上好的茶葉,而自己雖然是宮裏的奴婢,不過平素太後皇後的賞賜中,上等的茶品那可是每個月喝都喝不完。
兩個女子嘀嘀咕咕猶猶豫豫,好半天才鼓足勇氣殺將過去,一入店頓時聞到一種奇怪的香味,歡縈最先反應過來,“奶香?”
“沒錯,我們這裏賣的是奶茶,還有奶酪,奶豆腐,果餡油香餅等,種類可多呢,二位客官想要點什麽?”店小二笑吟吟的十分殷勤地迎上來,還未等麵麵相覷的兩個女子答話,店小二又接著道,“二位客官看樣子像是外地來的吧,要不由小的給二位上幾樣合口的先嚐嚐?不好吃不要錢!”
於是歡縈和小瓷又吃了一道她們在京城從未吃過的茶點,從店中出來時,歡縈摸了摸自己飽飽的肚皮對小瓷道,“我看今兒招搖過市的差不多了吧,天色已晚,還是回去的好,免得難為那幾個跟護我們的兄弟。”
此話一出,小瓷也忍不住笑了,“好,我們回去了,再大吃大喝,街角的那家夥,口水都該把衣服全打濕了。”
回到二人租住的小院,小瓷將院門緊緊地栓好,然後跟著歡縈進了廂房,“夫人,你說我們每日這般瞎逛,能誘出刺客麽,搬到這裏已經三天,一點可疑跡象都沒有。”
“才三天而已!”歡縈毫不以為意道,“何況第一天隻是熟悉了一下周圍情況,在附近轉了轉而已,衛郡畢竟是個城池,想要把潛藏在城中的刺客誘出來,哪那麽容易。”
“要是誘不出來,咱們得天天這麽逛麽?”小瓷不無擔心地問道。
“當然不是!”歡縈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開水道,“我仔細觀察過,在衛郡像咱倆這樣穿著正兒八經的中原服飾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兩個女子結伴而行的,多半都是官家眷屬,可她們出行,也多半有車有馬有隨從,所以我可以肯定咱倆已經引人注目了,如果對方真的是個經驗老道的刺客,不會嗅不到異常,之所以到現在為止一點可疑跡象都沒有,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潛入王宮的刺客並沒有同夥還藏在城中,又或者他的同夥見他未歸,早就溜掉了,二是對方很能沉得住氣,遲遲不現身卻在暗中觀察我們的動靜和反應,以確定我們是否為誘餌,以及尋找合適的接近時機。”
“那按夫人的意思,我們要試到什麽時候呢?”
“少則五六天,多則十餘日,不可能再長了”,歡縈舉杯看了一眼杯中的水又放下,“據我所知,刺客們每次行動無論成功與否,都有個複命期限,不可能無限期的遷延下去,所以我斷定衛郡城中真還有刺客同夥的話,也一定在急著搜尋我們的下落。”
“他不會再次潛入王宮找嗎?既然先前那個刺客連流觴宮的準確位置都能摸到,他的同夥也必定知曉啊。”
“王宮中捕殺了一名刺客的消息聶空已經放出,對方怎麽可能還去流觴宮,流觴宮不安全,居住的人就會轉遷,這是一個常理,當然也有人將最危險處當作最安全的,若不是為了誘刺客,我還願意住回流觴宮呢”,不知是由於肚腹飽脹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歡縈最終沒有喝杯中的水,而是將杯子放在桌上對小瓷道,“去重新燒點水吧,天色晚了,氣溫也涼下來了,我想還是喝點熱茶。”
小瓷疑疑惑惑地瞟了茶盞一眼,也沒再多說,轉身出了廂堂去院子另一邊的柴房燒水。
小瓷剛一出門,歡縈便順手將杯盞中的水潑在地上,並拎起茶壺,將壺內剩餘的水也一並潑了個幹淨。
待小瓷燒好水回來,見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奇怪的問道,“夫人這是做什麽,難道不小心打翻了茶壺麽?”
“沒有”,歡縈淡淡笑道,“我見這屋內灰塵味兒甚重,故而潑濕些,以壓壓氣味。”
“可是,我出門前才打掃了一遍屋子啊,我怎麽沒覺得有灰塵味”,小瓷愈發不解,歡縈的舉動怎麽這麽奇怪呢。
“你鼻子沒我敏感嘛!”歡縈仍是沒事兒一般笑著,招呼小瓷道,“熱茶沏好了?來,陪我一起喝一杯吧。”
和歡縈、小瓷她們感覺的差不多,聶空收到的線報也是並無異常,但是負責留守在租住房屋附近的護衛稱,晌午過後,有一穿街走巷的賣雜貨的小販和街口處賣煎餅的發生爭執,引來不少人駐足看熱鬧。
聶空捏著線報蹙眉沉思良久,晌午過後,歡縈和小瓷應該還在城中心逛街,按理說這種市井裏巷間的爭吵每天都可能發生,不足為奇,可心裏不知為何,總有著隱隱的不安。
換上平民百姓的衣服,聶空再次悄悄出宮,直奔溟沙營在城中的據點,驃騎將軍陸子嵩是據點的負責人,聶空找到陸子嵩,將線報拿給他看。
“沒有什麽問題啊!”陸子嵩大略的瞟了一眼道,“線報是我整理的,這些內容我早看過了啊。”
“表麵上是好像沒什麽不對,但是發生糾紛的時候卻是最好的偵查時機,該出來的人,不該出來的人,探頭探腦的人,閑的人忙的人,都會在一次糾紛中顯影,我們不得不防啊!”聶空道。
“那屬下親自去盯著?”
“不行,我們在明對方在暗,就算在附近安置再多的人,也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而且對方如果真有心行刺,必定會想出法子引開兄弟們的注意力,所以我想來想去,還不如做二重監控。”
“二重監控?怎麽個監控法?”陸子嵩好奇道。
聶空招手讓陸子嵩靠近,附耳鄭重地叮囑了一番,然後對陸子嵩道,“另外讓你的人留心影夫人可有消息遞送出來,不論什麽一概立刻直呈給我!”
“是,屬下記住了!”陸子嵩拱手道,“屬下今夜就去,軍師放心好了,屬下就是不眠不休,也絕不會放過一隻蒼蠅。”
次日清早,小瓷提了兩隻水桶出門,到街口的大井打水,一個年輕的後生幫她搖軲轤,並順口搭訕道,“晚上睡得好嗎?”
“挺好的,很安靜,一點吵鬧都沒有!”小瓷笑著回答。
“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後生打好水後,將水桶遞給小瓷。
“好,下次吧!”小瓷拎著沉沉的兩隻水桶走遠,後生望著她的離去皺了皺眉,這喻示著影夫人並沒有消息遞送出來,難道他們隻不過是緊張過度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