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戴的夫人,主上說了,等衛郡城裏的房子收拾好,我們搬過去後就可以恢複女兒裝啦,不如我幫夫人包起來,一並帶過去怎樣?”小瓷走過來道。

“也好!”歡縈點點頭,“其實我還是覺得男裝方便些,不過既然是作餌,自然要故弄玄虛,換男裝出門,在家裏著女裝,我想對手應該減消不少疑慮了。”

“看夫人的樣子,倒好像是去做什麽喜事似的,夫人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麽?”小瓷靜靜地看著歡縈,猜不透歡縈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有什麽可擔心?”歡縈回頭看了小瓷一眼,“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實情,怕你會因為緊張或害怕而露出馬腳,但你我現在是同氣連枝,我不想萬一有什麽意外的時候,你埋怨我把你蒙在鼓裏,小瓷,你告訴我,你害怕嗎?”

小瓷搖搖腦袋,“最害怕的,我都已熬過來了,回衛郡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衛郡是我的家,在自己的家裏,還有什麽可害怕!”

“所以說,你比我好,你回家了,可我呢,還不曉得何處才是我的歸宿!”歡縈走到小瓷身邊,“無家可歸的人和回家的人在這一點上倒很相似,嗬,都無所畏懼了!”

“但我知道主上會擔心”,小瓷回避了歡縈的目光,也回避了歡縈向她的靠近,從歡縈身邊走向箱櫃,去清理剩餘的物什。

歡縈一怔,轉首狐疑地盯了小瓷的背影一會兒,自嘲地歎了口氣道,“我八歲認識你們衛王,當然嘍,兩小無猜的朋友,換成我,我也會擔心他的,還有你,小瓷,我相信衛王也同樣會為你擔心,因為他真的是個好男人。”

小瓷未答,背著歡縈手腳不停地忙碌著,收拾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才聽小瓷道,“夫人,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問了,怕是要犯夫人的忌諱,可不問,這些天這句話一直壓在小瓷心裏呐。”

“什麽話把你憋成這樣?”歡縈在床邊坐了,一邊看小瓷收拾東西,“是關於你們衛王的,還是我的?”

“夫人和衛王以及當今皇上都是同窗,若是當初先帝將夫人指婚給衛王,而非皇上,夫人會怎樣?”

歡縈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小瓷的話很尖刻,不錯,若當初不是把她許配給元燦,那她的際遇也不會如此波折,她相信,瑞桐會對她很好,甚至可能比元燦還好,然而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如今的她癡情已付春流水,心如死灰不說,和瑞桐,仿佛已隔著很大的時間空白,難以逾越。

“夫人?”小瓷半天沒聽到歡縈的動靜,不禁回身關心地問道,“夫人你沒事吧?若是小瓷說錯了話,你就當沒聽見好了!”

“我沒事兒!”歡縈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世上的事從來就沒有如果、假設,發生過的,永遠都無法抹去,所以,我真的沒法回答你,因為皇宮雖無情無義,令我生恨,可我是縈妃,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別再用衛王來跟元燦相提並論了,這對衛王,也不公平。”

小瓷微微頷首,“是小瓷說錯話了,夫人勿怪,夫人說的對,很多事情都是注定,根本就沒有什麽假設,以後小瓷再也不會問了。”

“嗯”,歡縈望向小瓷身後,“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是,幾件換洗的衣物還有夫人的一些日常用品,外帶一點首飾銀兩,主上說若是住進城裏,他就不好再派人送了,一切吃穿用度得全靠我們自己,當然,附近還是會安排幾個作老百姓打扮的護衛,但那,也是做給刺客看的了。”

“行,這些就聽你們主上的安排吧”,歡縈想了想,“衛王可以不去,但衛王宮中鬧刺客的消息一定要放出去,不然我們突然離開衛王宮的行徑就會令人起疑。”

“夫人放心吧!”小瓷撇了撇嘴角道,“主上和聶軍師早就將一切想仔細了,夫人還是踏踏實實休息一陣,等著主上派人來送我們離宮就好了。”

“哼……”歡縈心知小瓷是嫌她白勞神操多了心,相比爽兒的溫婉貼人,小瓷身上似乎有太多孤僻和個性的東西,盡管歡縈也希望盡棄前嫌後,她和小瓷的關係有更進一步的改善,然而目前看來,這一步要比想象的有難度。

京都皇城內,闌芷宮緊閉的宮門前,一個男人正負手而立,對著蕭瑟異常的冷宮深深悵惘。

“皇上,我們走吧,您在這裏已經站了好久了,若是讓別人看見,傳到太後娘娘那裏,太後娘娘又會不高興的!”男子身後,是宮人妝扮的纖麗女子,看摸樣,是和小瓷差不多年紀的宮女。

“人都已經不在了,她還有什麽容不得的?”被喚作皇上的男子眼圈一紅,“朕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她還想怎樣,難道,難道真要朕死了,她才放過朕嗎?”

“噓,皇上!這話可是萬萬說不得的!”宮人的臉都嚇白了,驚恐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周遭無人後才靠近了皇上一些道,“皇上,您且想開些吧,太後娘娘她老人家都是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著想啊,奴婢盡管不懂朝廷大事,可奴婢相信,天下間沒有哪一個做母親的不為自己的親兒打算,如今時世多艱,皇上您更要與太後娘娘同心協力,才能挽朝廷於危局啊!”

“同心協力?”男子的臉皮抽搐著,一陣苦笑,他走上台階,伸手就欲推開冰冷的宮門。

“皇上!”那宮女又一次被皇上的舉動駭得低聲驚叫,“皇上千萬不可!”

她趁著皇上猶豫的間隙,趕緊躋身擋在宮門前,“太後娘娘已經下令封了闌芷宮,有敢擅入者死,皇上您可千萬不能進去啊!”

“擅入者死?”皇上的苦笑中已是滿臉的輕蔑和不屑,“那就讓她來賜死朕吧,朕死了,正好去陪縈妃,和朕的縈兒做一對地府遊魂,總比現在強,哈哈,哈哈!”

淒厲幹笑驚起庭院中幾棵高樹上的鴉雀,撲簌簌的展翅更顯闌芷宮的淒清與冷落,就在宮人驚恐的目光被天空的雀影所吸引時,“吱呀”一聲,闌芷宮的大門已被強行推開。

“皇上!”宮人無力地退開,無力地試圖做最後的勸解,“我家娘娘已死,就算皇上進了闌芷宮又能怎樣?一切都是因為長孫家謀逆在先,皇上和太後娘娘並無對不起長孫家的地方啊,皇上您又何必……?”

“閉嘴!”皇上勃然大怒,厲聲低叱,“爽兒,虧縈妃待你情同姐妹,你居然敢在朕的麵前詆毀她!”

“奴婢不敢,奴婢隻知道做臣子的妄自菲薄君聖就是不對,老爺以前就對太後娘娘頗有微詞,所以太後娘娘才會令老爺回家休養,這是誰都清楚的呀,像老爺那般倔強的性格,若不是太後娘娘宅心仁厚,換了別人,怕早就誅九族了,我家娘娘的死,固然可惜,然而終禍出有因,並非太後娘娘故意為難,皇上您鬧別扭歸鬧別扭,但實在不值得為了篡逆的罪臣罪妃而致你們母子失和吧!”

“罪妃?”卓元燦原本清俊的臉已因痛苦扭曲成一團,“那些都是我母後的一麵之辭,何曾有過真憑實據?朕真後悔,為什麽就沒有向縈妃問個清楚,聽一聽她的解釋!”

“皇上還能要什麽真憑實據呢,在我家老爺府中搜出的,可是吳王勸老爺為內應,幫他除厲氏平國政的篡逆書信,偏偏就那麽巧,懷州詠州兩地官兵嘩變的節骨眼上,我家娘娘又提出了要親臨前線去見吳王,她是皇上您的皇妃啊,拋頭露麵的去見吳王,難道她真以為單憑一介弱質女流的三寸之舌就能說服吳王退兵麽,連奴婢都覺得可笑之極,何況她?到底是為了誰去見吳王,皇上和太後娘娘豈不比奴婢更心明眼亮?”

“別說了!”卓元燦扭曲著臉,逼近爽兒,以一種怪異的聲音低低嘶吼道,“朕不想聽,朕什麽都不想聽,你要麽就跟朕一起進闌芷宮,要麽就給朕滾遠點,越遠越好!”

爽兒瞪大眼睛望著對方,再也不敢吭一聲,她麵前的皇上此刻已完全沒有了平素的溫文爾雅恭謙有禮,而變得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焦躁不安、喘息不定、憤怒的悲吟。

卓元燦不再搭理爽兒,撇下爽兒便徑直抬腳邁入宮門內,一股潮腐的氣息立時撲鼻而來。

京城接連下了兩天大雨,卓元燦的眼前滿是被雨水打落的殘花敗葉,又因為無人清理打掃,水窪處處,漚爛的花葉便散發出難聞的潮腐氣,昔日芬芳滿庭的闌芷宮,才不過十日,就已經舉足難入了,卓元燦隻覺胸口一陣緊似一陣的痛。

爽兒的眼睛忽然瞪得更大,不過目光卻是朝向通往闌芷宮的那條宮道,“皇上!”她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顫音中明顯帶著無言的恐懼。

卓元燦停下腳步,怔住,他從爽兒的呼叫中聽出氣氛的不對勁兒,這可怎麽辦?

果然,一個連卓元燦聽了都禁不住內心顫抖的聲音響起,“皇兒,你要幹嘛去?”

卓元燦深吸一口氣,轉身跪拜在地,低眉叩首道:“兒臣拜見母後,兒臣,兒臣想進闌芷宮看看,望母後恩準!”

“皇兒啊!”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婦在宮娥的簇擁下來到卓元燦麵前,瞥了一眼旁邊也早嚇得伏地叩拜的爽兒,道,“難道你沒聽見本宮的懿旨,所有人等一概不準接近闌芷宮,違令者死嗎?”

“可是母後,您也說過,整個皇宮都是朕的,難道朕在自己的皇宮想去哪裏也不能由朕作主嗎,如果這樣,那兒臣已經違令,請母後賜死兒臣罷!”卓元燦知道躲不過去,索性心一橫,耍起無賴來,因為他很清楚無論自己做什麽,母後都是絕不敢真的傷及他的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