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就明白了!”歡縈將葉蘇赫的信遞給了陸子嵩,並隨口問道,“怎麽找信使找了那麽久,讓我們都擔心死了!”
“末將進去才知道河灘裏麵找人比外麵還困難,視線全被蒿草遮擋了,所以隻好一邊吹著竹哨一邊往河灘深處走,好不容易聽見兩短一長的回應,可仍是看不見人,好像他也看不到我,所以我們倆之間隻能不斷的靠吹著竹哨循聲而去,這方終於碰了麵,然後他帶我去了他的藏身之處,那是一個被荒蒿遮掩的很隱蔽的石窩子,在那裏他牽了自己的馬,才跟末將一道出來的。”
“看來他說他等了我們三天並非虛言,我剛剛還有些疑心,河灘風大水冷,他是如何挨過三天的,原來是躲在石窩子中!”歡縈擺擺手對陸子嵩道,“沒事兒了,你先看信吧!”
說罷,自己也抽出羊皮囊中的地圖,示意施風幫忙一起展開來,圖幅頗大,剛剛展了一半,歡縈不看倒還罷了,一看不禁會心一笑,施風莫名其妙道,“夫人在笑什麽呢!”
歡縈指著圖上道,“你瞧這邊以藍線勾略的,雖未注明,可一定是葉蘇赫的掌控區域以及遷徙區域,他怕我們誤打誤撞,大水衝了龍王廟,所以沒有詳錄,但其中暗示已不言自明了。”
“噢?是嗎?”施風又看了看其他部分道,“這片區域的確和其他皆用墨線繪製的部分不同,可主帥又怎麽能肯定是葉蘇赫的地盤?”
“你往下看!”歡縈用手指在圖上劃過,“這裏,應該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你可以比對葉蘇赫先前給我們的那張小圖看,從這個位置到藍線區域,大概有兩至三天的路程,葉蘇赫要與我們碰麵,一定不會選離他的地盤太遠又不安全的地方,可是太近的話,又很容易被我們找到他的王帳,以他現在的處境,自然是避免和我們正麵接觸的,不然到時他是戰是和還是迎奉,都極難處理,一旦消息傳到符離的北戎王庭,則必會使我們雙方都陷入困境。”
“末將不明白!”施風歎道,“既然葉蘇赫把方方麵麵都想得極為周到,處事又如此小心謹慎,他為何不一開始就把這張圖交給我們?反而弄一張小圖來引我們到這裏碰麵,這豈不是有點弄簡成繁嗎?”
“非也!”歡縈盯著圖示搖首道,“小圖潦草簡略,便是落入他人手中也說明不了什麽,可這張詳圖,則可以坐實葉蘇赫的反叛之罪,因為既然我們都能判斷出葉蘇赫的用意,符離要是看到,能不一眼即明嗎?你想以葉蘇赫的謹慎,又怎麽可能將此圖隨隨便便交給冼貴那樣的人帶送呢?不過幸虧他謹慎,不然……”
“不然我們就會撲空了!”歡縈的話還未講完,陸子嵩即插言道。
陸子嵩將信重新裝好,遞還給歡縈,“現在怎麽辦,王庭遷徙,整片區域的巡哨必然比以往都密實,我們想要避開巡哨,直襲前天才剛剛拔帳的赤納格,並不容易啊!”
“怎麽回事?王庭果然遷徙了麽?”沒有看過信的施風納悶地問,“怎這麽巧呢?我們一出征他們就遷徙?”
“是因為那場大雪!”歡縈簡短道,“今年的大雪比往年都來得早,而且雪勢很猛,我們衛郡還不覺得怎樣,可奧欽河上遊普遍都受了雪災,加上今年夏秋之際幹旱異常,北戎人過冬的草料各部落都準備不足,他們也是在大雪過後才決定南移,遷往受災較輕的西南部,會合朝魯巴和赤納格的部落。”
施風大吃一驚,“如果三方會合,我們豈不是毫無襲擊的機會了?”
“未必!”陸子嵩麵色頗為凝重,沉聲道,“說是三方會合,隻是彼此間相隔的距離比較近罷了,因為他們的帳下各自都有不少部落,人和牲畜都需要占足夠的草場,當然,這僅僅是他們的權宜之計,估計雪災較輕的區域還能找到些草料,供他們維持一段時間算一段,不過,論到襲擊,末將覺得還是在他們的遷徙途中把握性最大!”
“陸將軍果然擅機斷”,歡縈頷首讚道,“本帥也是這麽想的,葉蘇赫雖然僅僅隻說了赤納格的遷帳日期,但他也提示了我們,一般先頭部落會比帥帳提前兩到三日出發,而赤納格的帥帳會比王庭晚一天拔帳,但依然保持他在王庭之前的護衛之責,最後麵的則是作為斷後的一些部落,他們比較鬆散,會比王帳的啟程時間遲個半日到三五天甚至更長都有可能,最主要的是,因為攜帶的物資比較多,在整個遷徙途中,所有部落的行進速度都非常慢,有時一天可能連百裏路也走不到,加上現在雖然不下雪了,可天氣仍然沒多大回暖,他們的速度就更慢,平均在一日五十裏左右。”
“如此慢的速度,我們輕騎快馬實在是很容易追上他們,不過他們的遷徙隊伍雖然漫長且鬆散,可是專門的巡護遊騎以及哨探等卻是一點都不能小視,葉蘇赫說特別是王帳,方圓近五十裏的區域,會不停的有遊騎巡哨,一旦撞上,很快便會招來大批兵馬,當然赤納格的帥帳就不用說了,巡哨和兵馬更是絕對少不了的,略微鬆懈的部分大概也就是一首一尾,特別是落在後麵的,一般都是普通百姓,所以才對他們的遷徙時間沒有卡得那麽緊,夫人你覺得末將說的對麽?”陸子嵩接著歡縈的話分析道。
“應該沒錯!”歡縈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現在麵臨的問題就是如何避開他們的巡哨,直接繞襲赤納格或者王帳,我想他們之間其實很可能隻隔了一天的路程,或者說很可能隻隔了五十餘裏,並且為了保證王帳的安全,赤納格和王帳間一定會嚴格維持這個距離!”
說罷,歡縈擺手道,“來,騰開些地方,我們來好好研究一下葉蘇赫的地圖!”
幾名兵甲上前,將歡縈等的坐騎牽開,又在地上鋪了一層油布,歡縈便和施風、陸子嵩一起,將羊皮圖展開在油布上,或坐或蹲,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全投在了地圖上。
“葉蘇赫在信中說遷徙沿途所經之地他皆有特別標注,應該就是這些墨線粗重的小圈和箭頭了”,歡縈若有所思道,“葉蘇赫的人在此等了三天,算上他來這裏的路程,至少是五至六天,可赤納格前天才拔帳,說明遷徙的路線是一早商定好的,那麽每天的落腳點,他們也一定有所估算,所以我們隻要按照裏程計算天數,就能知道赤納格現在確切的位置了。”
“為什麽葉蘇赫的遷徙和王帳不保持一致呢?”施風看著地圖疑惑道,“很奇怪,王帳是往西南方遷徙,可葉蘇赫的藍線區域,卻是在北偏東!”
“也有可能葉蘇赫是心懷鬼胎,不願和王帳同遷吧!”陸子嵩道,“再不就是地盤分配不均,符離也不想葉蘇赫再跟著分一杯不多的羹!”
歡縈笑笑,“若是後者,說明北戎王兄弟還真是有著外人所不知的罅隙呢,而且我總覺得,分路遷徙這件事兒,不太可能是葉蘇赫主動提出,否則他就確實有心懷鬼胎之嫌了,畢竟他是與我們有約在先嘛!”
陸子嵩也笑了,“如此一來,王庭原先的位置也暴露了,若不是他們突然遷徙,我們找到符離可並非難事!”
“我早該想到,王庭和赤納格的帥帳不會相隔太遠!”歡縈正色蹙眉道,“事實上,偷襲王庭要比偷襲赤納格要容易且有效果的多,都是葉蘇赫一直猶豫不定的坐山觀虎鬥,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偷襲王庭,即便得手,也未必是件好事!”
“為什麽?”陸子嵩和施風同時好奇道,“我們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為了消滅符離麽,否則何必如此勞師遠襲,擒賊先擒王,這不是古語之訓麽?”
“擒賊先擒王這沒錯!”歡縈淡淡道,“但很多事情卻沒有那麽簡單,對北戎的了解越多我越覺得,北戎人和中原多年不睦,其實並非符離一個人造成,而是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所致,不光是中原百姓,便是北戎周邊的裕茲等國,也是倍受北戎的襲擾苦不堪言,也所以葉蘇赫他一直不動,卻在等著我們痛打符離的各支軍隊。”
“夫人的意思是……”施風望了望陸子嵩,又看向歡縈,仍舊一臉的迷惑。
歡縈抬頭,微眯雙目,凝視遠方的天空道,“之前衛王曾跟我提過,說聶空建議我們的遠征,達到讓北戎人驚魂難定的效果即可,我當時還有些不解其意,認為興師動眾的勞軍遠征,若不能除掉符離的王庭,僅僅是打擊赤納格的實力,多少都有點讓人無奈,可現在我忽然覺得,也許聶空的看法是對的,葉蘇赫的實力固然還不足以取符離而代之,但更重要的是,他取得北戎王之位後,將如何統領北戎各部落,雖然他口頭答應衛王,願以平和之心治國,但我們始終不能保證他能否踐約守行,因為如果掌控主要兵權的三大將軍都反對他的話,他也不得不從重臣的意見而行之,甚至假如我們幫他解決掉符離之後,他亦可能以複仇洗雪為名,來歸攏北戎的人心,那樣的話,我們和北戎之間的仇隙不但消除不了,還會越戰越烈,反之,我們將符離的羽翼打擊的越凶,必然會使一部分心虛膽怯的人產生動搖,這時葉蘇赫再取而代之,就會有不少人站在他的一方——休戰以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