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跟百姓對豐收的喜悅之情比起來，王宮裏發生的那點事簡直微不足道。風千動為了讓薛慕雲心情好起來，多日來一直陪他到民間走訪。因涼穹待的太熟了，索性走的遠一些，打算東南麵的一個名叫地覆的小鎮。地覆位於涼穹和東平兩座大城之間，雖然占地小，位置卻十分要緊，是涼穹到東平的必經之路。這兩年南麵廣開農牧場，百姓們在這一帶聚集，地覆繁華更勝從前。
此行算是微服，兩人換了客商的衣飾，隻帶幾名武功高強的侍衛暗中跟隨。侍雲侍雪本來也想跟著去，風千動說那些客商沒有攜帶女眷的，薛慕雲也請她們留下來好好照顧拂雪，她們這才作罷。齊禹勤是執意要跟著的，薛慕雲剛好也不想他再去王家，便跟風千動商議，把他扮做個隨從，帶他同去了。
在宮裏悶的久了，出來看看外麵的田園風光，大好山河，令人心情格外舒暢，那些讓人傷腦筋的事仿佛也隨著涼爽的秋風遠去了。
走了七八天，已經來到地覆。三人牽馬走在街頭，看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樣子，竟不遜國都涼穹。隻是屋舍不似涼穹那裏的高大華美，相較樸素小巧些。一路上車馬勞頓，沒怎麽好好休息，現在到了地方，自然首先就是要住處。
前頭的侍衛早已打探過，鎮上最出名的就是一間老字號黃記客棧，來往客商大都住那裏。因不想過於顯眼，三人隻要了兩間中上房。兩個房間一大一小，都是向光透風的，裏麵也收拾的很整潔。
洗過澡，換了衣服，看看時候快晌午了。店裏的夥計殷勤的送來茶點，問他們要不要用午飯。
風千動說：“不如我們去外麵吃飯，人多熱鬧些。”
夥計接口道：“這位客官說的是，咱們這外頭二樓上有雅座，正好臨街，外頭擺攤的賣藝的雜耍的都有，您要喜歡找個唱曲兒的過來陪著也行。”
薛慕雲忙擺手：“那個不用，我們就到外麵吃飯吧。”
外麵吃飯的人幾乎坐滿了，大都是些客商。風千動看了一眼，見好幾個桌子前都有侍衛假扮的客人，知道他們都安排好了，放心拉著薛慕雲去臨街的那桌坐下。
夥計說：“不知道客官愛吃什麽？”
風千動和薛慕雲對視一眼，一齊笑了。風千動說：“我這位朋友不愛吃葷，揀你們拿手的素菜來幾個就是。”
夥計滿臉笑容：“好來，咱們這裏的素菜可是一絕，您嚐了就知道。”
待夥計下去，薛慕雲扯了風千動一下，輕聲說：“不要隻顧我的口味，還有小齊呢。”
風千動笑而不語，齊禹勤忙說：“我也愛吃素的，沒事。”
不多時，幾樣清單素雅的菜擺上來，薛慕雲一看果然不錯，不由點頭稱讚。
夥計在一旁說：“說來咱們能吃上這素菜，還多虧了王後啊！”
“呃？”薛慕雲聽到突然提起他，吃了一驚。抬頭一看，坐對麵的齊禹勤已經笑起來。
風千動故意說：“跟王後有什麽關係？難道他會種菜？”
薛慕雲大窘，從桌子下踢了他一腳，聽夥計說：“可不是這麽說的。要不是王後帶來神旨，恢複咱們雪域的時令，哪裏能長出這些菜呐？不瞞您說，小的我有幸還見過他呢。”
“哦？”風千動故作好奇：“不知他長的什麽樣？”
夥計神神秘秘的湊近了說：“當時啊，天降花雨，地湧瑞草，王後手托雪芝從天而降，雖是男人，卻比女子也美上百倍，咱們大王見了，眼睛都直了！”
“噗！”薛慕雲一口茶水噴出來，大聲咳嗽起來。風千動還算鎮定，就是臉頰抖動不止，輕輕幫薛慕雲順背。齊禹勤本來也忍不住笑起來，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便笑不出來了。
這邊正說笑，旁邊一桌的喧嘩聲傳來：“李叔，我剛從祥歸回來，這價錢絕對錯不了。不信你去試試，要賣不上這價了，我十倍賠你。”
另一人說：“你可敢立契約？”
“有什麽不敢，咱們這就立！”
“好好！如果祥歸真能賣上這價，我把那匹銀雪送你！”
風千動聽到這裏，輕輕一拉那夥計：“那幾個人是做什麽的？”
夥計小聲說：“那個穿紅袍子的是牧林最大的牧場主李家的二當家，年年跑牧林到涼穹販馬，都來我們這黃記住宿。那黃衣的牧林譚家的小少爺，也是有諾大家業的，今年才剛出來做買賣。”
“哦，知道了。”風千動點點頭，賞了一塊銀子打發他。待夥計走了，他給薛慕雲使個眼色，兩人一同來到李家那桌跟前。
“這位可是李二當家？”
李關正在跟譚溪越寫契約，聽到有人叫他，抬頭一看，是兩個不認識的男子，不過看那氣度不同尋常，趕忙起身說：“在下正是李關，不知兩為是哪的朋友？”
風千動笑笑：“我姓錢，他姓木，家住涼穹，久聞李家養的好馬，早就想見識一番啊，碰巧今天遇到，貿然打攪了。”
李關忙笑著一抱拳：“客氣客氣，既然都是愛馬的朋友，不如坐下喝上一杯。”
風千動也不推諉，攜了薛慕雲欣然入座。幾杯酒過後，風千動說：“剛才我在一旁聽到譚公子說祥歸的馬價如何，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譚溪越說：“在下數月前去祥歸訪友，友人介紹一個姓謝的客商給我認識，他願以三倍價格收購駿馬，我回家之後販了一百多匹馬過去，果然獲利豐厚。那姓謝的客商說了，不管有多少好馬，他都以這個價收購。所以我這次遇到李叔，特意告訴他一聲，我們兩家都是老相識，有錢也要一起賺嘛。”
“原來如此。”風千動慢慢點頭，又說：“不過此地已距涼穹不遠，再跑祥歸就要多走不少路啊。”
李關說：“要真是三倍的利，也還是有賺的。”譚溪越也點頭稱是。
風千動想了一想：“不如這樣吧，李二當家這些馬我都要了，也是平常的三倍價錢。你還是送到涼穹去，錢照賺，路也少走。如何？”
李關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不由有幾分疑惑：“你說的當真？”
風千動說：“當然，我拿一樣信物給你，到涼穹之後你去找我家人兌換銀子便可。”
薛慕雲會意，解下隨身帶的半塊玉玨遞上去。
風千動說：“這塊玉價值千金，你總不會以為是我說笑的吧？”
李關大喜：“那好！咱們一言為定！”
風千動點頭一笑，拉著薛慕雲回到他們自己桌前。
齊禹勤見他們回來，見薛慕雲神色有幾分沉重，忍不住問:“出什麽事了？”
薛慕雲搖搖頭：“咱們怕是玩不成了，盡早趕回涼穹吧。”
風千動按住他：“急什麽，既然出來了就放心玩吧，那邊的事我會安排的。”
齊禹勤一頭霧水：“到底是什麽事啊？”薛慕雲給他使個眼色，他才閉口不談了。
吃過飯，一行人騎馬出城去遊玩。這地覆周圍的冰雪消融之後，鎮外發現一個奇特的山穀，山穀中有一眼泉，噴出的水竟是五色的。因此時常有人去朝拜，路過地覆的人也都要去看看。三人一路走著，就見不少人往來於那山穀之間，看樣子傳言不虛。
風千動見薛慕雲隱有憂色，提不起精神，跟他說笑半天也不見起色，索性找個人少的地方停住說：“你也經曆不少大事了，怎麽還這樣看不開？難道不相信我嗎？”
薛慕雲急忙搖頭：“不是不是。隻不過想到要起戰爭，難免不快啊。”
齊禹勤在一旁聽到，吃驚的問：“什麽戰爭？”
薛慕雲看了風千動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繼續說：“熙家怕是要準備謀反了。”
齊禹勤脫口問道：“為什麽？”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又改口問：“你怎麽知道？”
薛慕雲說：“剛才那馬販說了，祥歸那裏有人高價收馬。祥歸就在鹿遠附近，不是熙家準備謀反麽？”
齊禹勤眨巴兩下眼睛想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薛慕雲轉而對風千動說：“這次你攔下了，下次呢？牧林畢竟離鹿遠近，還是會有馬匹被他們購去的。”
風千動不在意的一笑：“我本來也沒打算再攔，不但如此，我還要把涼穹的馬賣到他那裏去。”
“什麽？”薛慕雲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一聲朗笑打斷他們的談話：“好計謀啊好計謀！”
三人嚇了一跳，齊聲喝道：“什麽人？！”
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從樹上跳下，向他們三人轉圈一揖：“地覆鎮司高清瀟見過陛下、王後、齊公子。”
三人一看，這鎮司居然穿了身洗的泛白的布袍，腰上係了支竹簫，沒有半點當官的樣子，到像個隱士。
風千動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哈哈一笑：“不錯不錯！”
高清瀟毫無懼怕之意，昂然麵對風千動的審視。薛慕雲心中暗讚：想不到這小鎮上也藏有奇人。
風千動點點頭說：“我就奇怪，地覆距涼穹這麽近，年年朝見你都告假，要說軟弱無能，看地覆這繁榮之相又不像。”
高清瀟又施一禮，正色說：“陛下勿怪，小臣生性疏懶，不願見那朝中泥塑似的麵孔，故而年年告假。要說繁榮之相，還是陛下與王後的功勞。”
“好了。”風千動拍拍他：“你也不用拘禮。既然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不如也說說見解？”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