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禦醫診了半天脈,有點惶惑的向薛慕雲稟告:“王後,這名宮女不是生病,是有身孕了。”

“什麽!”薛慕雲心頭重重一跳,眼前一陣發花,瞬間什麽都看不見了。直到齊禹勤用力搖晃他,叫了兩聲:“薛大哥!你怎麽了?”他才回過神來,整個人仿佛都虛脫了,見眾人都在看他,勉強定下心來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你……”齊禹勤欲言又止。

“我沒事。你也先回去,今天下午不練了。”

“是……”

明枝竟然懷孕了,這個孩子無疑是風千動的。也就是說,今後不管怎樣,明枝都要留在風千動身邊。想到這裏,薛慕雲覺得一顆心都浸在冰水裏一樣。且不說今後,就是眼下又該怎麽做?明枝有了王的骨肉,當然不能再讓她做粗使的婢女,那麽要讓她住到寢宮來,跟自己一起“侍奉”風千動麽?不,他絕不能接受這種事。想來想去,隻有讓風千動立刻回來處理這件事了。

於是寫了密信,招木頭領來,命他派人火速送到王那裏。木統領走後,薛慕雲才稍微塌實一點,他確信風千動不會傷害他的。抬頭一看,不覺天色已暗,竟然一個人呆了一下午,心口悶悶的,吩咐侍雪晚點準備飯,他要到院子裏散散步。

一出大門就看到齊禹勤傻傻的站在那。見他出來,忽然撲上來哇的一聲哭了!薛慕雲給他嚇了一大跳,慌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齊禹勤哽咽著說:“王表麵上對你這麽好,還背地做出那種事,我真怕你……怕你想不開……”

薛慕雲又是感動又是好笑,重重咳嗽一聲說:“不會的,我怎麽能做那種傻事。何況風也不是故意的,我已經捎信給他,讓他盡快回來處理了。”說著給他擦擦淚笑道:“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哭哭啼啼的?看你曬的一頭汗,回去洗洗過來吃飯吧。”

“嗯。”齊禹勤這才破涕為笑,有點不好意思的回去了。

這麽一鬧,薛慕雲心裏也好受了很多,晚上早早躺下安穩睡了。蒙蒙朧朧間,竟夢到自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後生下一個粉嘟嘟的孩子,叫風千動父王,叫自己母後。他開心的伸手去抱,一下撲空醒過來,頓時心頭一陣失落。

雖是深夜,想到明枝的事,薛慕雲還是沒有睡意了。這件事是他極不願意麵對的,讓風千動自己處置也是應當。但是,風千動會怎樣呢?他不傷害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明枝母子譴走,永不相見,犧牲他做父親的權利。不,不行!薛慕雲霍然起身,目光閃亮:不能讓這件事成了風的心結,還是自己來辦吧。

“王後,您有什麽吩咐?”侍雪在外麵的隔間聽到動靜,悄聲詢問。

“去傳木統領來。”薛慕雲披衣下床,略微攏了攏頭發,拂著額頭歎了口氣。

不多時,木統領已經來了。他似乎永遠都是那麽精神抖擻,隨時待命。

薛慕雲沉吟一下,說:“白天讓你送的信能追回來麽?”

“能!”木統領應道:“再遲三刻就不成了。”

“那你立刻去追回來!”

“是!”

木統領走了,這一夜薛慕雲沒有再合眼。

第二天一早,薛慕雲命人通知各大臣來早朝,他自己也著了正裝,拿上權杖來到正殿。大臣們禮見過之後,都肅然而立,不知道這位王後有什麽大事要說。

薛慕雲目光慢慢掃過,最後停在王座前包金雕鳳的橫欄上,停頓了有一柱香那麽久才開口:“我雖是神喻天定之後,但卻無法為王留下子嗣,因此要為王選一名妃子以養育王子。”

“啊!”眾大臣先是一驚,接著大都露出笑容,紛紛說:“王後所言及是。”“王後真是賢明。”

伊丞相咳了兩聲:“王後能為王嗣著想,再好不過,但老臣有兩件事想問個明白。”

在這次朝局變革當中,伊丞相是老臣當中唯一留任的,因此在其他臣子心目當中也是頗有分量,他一開口,別人都閉了嘴,聽他怎麽說。

薛慕雲點頭:“請講。”

“先前曾有神喻,非熙姓王後所生之子不能繼承王位,否則就不能成活。不知現在這一條是否也解除了?”

薛慕雲一楞,這個他到沒想起來。但是眼下的關口,也不能說不知道,等風千動回來再說了,他隻好硬著頭皮說:“當然已經解除。”

“那就好。”伊丞相慢慢點頭,又問:“選妃為何要如此匆忙,不等陛下回來?王後可是有合適人選?”

這句話問的已經有些不恭敬,薛慕雲哪有心思跟他計較這些,如實說:“後宮裏一名宮女有了王的骨肉,及時冊封才能使王子名正言順。”

“啊,原來如此。”伊丞相連連點頭:“王後賢明,老臣願聽吩咐。”

薛慕雲微一點頭,吩咐:“傳明枝來。”

“是。”幾個內侍令命而去。

不多時,已經帶了明枝過來。明枝還穿著宮女的服飾,頭一次來到這金碧輝煌的正殿,嚇的大氣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走到階前跪下:“奴婢明枝見過王後。”

薛慕雲用力一咬唇,把酸澀壓到心底,淡淡說:“明枝入宮以來悉心服侍,深受王喜愛,現今已孕有王嗣,當立為——齊妃!”

下麵又是一陣小小的躁動,按雪域國製,王後之下有平、齊兩妃,地位僅次於王後,從前熙氏專寵,很少立這樣份位的妃子,偶爾有也是為替死準備的。現今王後竟把一名小小的宮女立為齊妃,可見十分重視王的骨肉。有這樣一位王後,確是雪域之福。

明枝似是傻了一樣,看著薛慕雲半天說不出話。宮女們服侍她換上錦衣,出來謝恩時才淚流滿麵,伏地不起:“奴婢謝王後大恩。”

薛慕雲一擺手:“起來吧,你有身孕,以後不必行禮。”又向宮人們說:“送齊妃去重暖殿住。”

宮人們答應著,簇擁了明枝離去。薛慕雲深吸一口氣,微微垂下頭:“散朝吧。”

空曠的練武場上,隻有薛慕雲和齊禹勤兩人。薛慕雲今天十分沉默,隻有手中的箭矢雨點般向靶子飛去。終於齊禹勤忍不住了,從背後一把抱住薛慕雲:“薛大哥,不要再練下去了,你的胳膊會受傷的!”

薛慕雲頓了一頓,垂下手臂,弓箭“當啷”一聲落在地上。齊禹勤悶悶的聲音從他後背傳來:“為什麽!為什麽……”

薛慕雲回過頭溫聲說:“怎麽了?”

齊禹勤的聲音有些哽咽,不肯抬起頭:“為什麽神會選你做王後,你明明是男人的啊。如果不是這樣,也就不用選妃,不要你難過了……”

薛慕雲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慢慢吸了口氣,輕輕一歎:“這一切都是天意吧,你不要太難過了,我會很快好起來的。”說著無奈的一笑:“有些事你現在還不懂,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齊禹勤抬起頭來,眼睛紅紅的:“如果是我,永遠都不會讓喜歡的人難過!”

薛慕雲泛起柔和的笑容:“你能這樣想,那很好啊。”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

齊禹勤戀戀不舍的鬆手,垂下了頭,眼睛裏滿是難言的失落。

明枝從一名宮女一下變成高高在上的齊妃,又有了王的骨肉,宮裏上下沒有不對她另眼相看的。以前那些欺負過她的人也都來巴結不迭。好在她十分明理謹慎,早晚準時向薛慕雲請安,謙卑之態比從前做宮女時更甚,對下人也決沒有報複之舉,不但既往不咎還各有豐厚賞賜,又把在洗衣房裏交好的兩名宮女調到身邊。她那瞎眼的母親自然也不能做下人了,一同被安排到重暖殿安住。一時間宮中都是在傳揚齊妃的賢德。隻有齊禹勤對她冷冷的,往往是遠遠看見就避開了,也不向她行禮。

薛慕雲勸慰過他幾次,他也不聽,反而說:“我就是不喜歡她,即使不因為她跟王的事也不喜歡。她雖然看起來對人和氣,但跟薛大哥的樣子大不相同。”

薛慕雲無法,也不勉強他,隻是暗中觀察那幾個服侍他的宮人,見他們沒有做什麽對齊禹勤不恭敬的事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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