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風千動緊緊抱著失魂落魄的薛慕雲，林飄雲驚異的看著他們，什麽都沒說。
“失陪了，天齊王。我先帶薛回去休息，有什麽事改天再談吧。”風千動說。
“也好。”林飄雲神色恢複正常，送他們到門口。
回到寢宮裏，風千動譴退宮女，對薛慕雲柔聲說：“想哭就哭出來吧。”
薛慕雲呆立半晌，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說：“我答應你。”
“嗯？”
“我答應做你的王後。”薛慕雲直直的看著風千動，順勢跪在他腳下：“請你救救飄雲。這是櫻最後的願望，我一定要為她實現。”
“你確定？”雖然一切都在風千動預料中，但看到薛慕雲這個樣子，也有些不忍。
薛慕雲輕輕一笑，帶著說不出的淒涼：“天齊已經沒有等我回去的人了，永遠也不會再有。我回不回去都沒有什麽意義。如果留下來可以幫助飄雲，那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風千動把他拉到懷裏，拍拍他的背：“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親人。不管你走到哪，我都會找你回來。”
親人？像櫻那樣的親人嗎？不，風不能的，沒有人可以代替櫻。薛慕雲一動也不動，任他抱著。風千動立刻吩咐下去，為薛慕雲定做禮服，後冠等物。薛慕雲就任他擺布，心裏的那個空洞像是個旋渦，把他的喜怒哀樂全部都吞噬怠盡。
半個多月過去了，祭祀以及封後的事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風千動忙的廢寢忘食，但總是要擠出點時間陪薛慕雲。薛慕雲通常都是在房間裏發呆，風千動說要帶他去探望林飄雲，但是被拒絕了。既然已經決定留下來，再去見他反而徒增煩惱，不如不見。
雪域每十年一次盛大的慶典就在今天舉行。而且今年還會在祭祀的同時冊封王後。整個涼穹都沸騰了，王宮門口的廣場上築起高台，地麵上用雕花的冰磚砌成一個大圓，百姓自覺的站在圓外伸長了脖子看著王宮門口。這次娶的王後並不是熙家的人，而是來自新陸那邊的天齊國人。各種傳言早就漫天飛了，有人說那個天齊人是個妖怪，迷惑了王；也有人說是王把他掠來，強逼成婚；還有人說，是天齊王親自送來和親的。百姓們都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的人是什麽樣，所以高台附近的人特別多。
第一縷陽光透過高台上的水晶棱住折射出七彩的顏色，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王宮大門緩緩開啟。王與後身著同樣的禮服攜手而出，寬大的白袍上是用金絲盤成的鳳凰，隨著兩人的走動，兩隻金鳳凰宛若在雲海翱翔。百姓的歡呼聲更盛，直到王與後一同走上高台才止住。
片刻之後，風千動清朗堅定的聲音響起：“請日月為鑒，諸神為證。我，以雪域之王的身份，冊封薛慕雲為後。從此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一刹那，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楞住了，從來沒有哪一位王說出這樣的誓言啊！禮官甚至忘記把王後權杖送上去，風千動自己過去拿起來，送到薛慕雲手上。然後拉起他的手高高舉起，大聲說：“諸神庇佑我雪域百姓！”
人們這才反應過來：“諸神庇佑吾王吾後！萬歲！萬歲！”
呼聲震天動地，響徹雲霄。諸大臣在高台下列隊向王與後行參拜大禮，表示對王族的效忠。從這一刻起，薛慕雲擁有了和風千動同等的權利，從一個普通的人變成萬人之上的王後。沒有人看到，新王後那略顯稚氣的臉龐上，是一雙空洞的眸子。
典禮結束後，林飄雲代表天齊國送上豐厚的賀禮，並表示今後天齊將與雪域開通貿易交流。雪域百姓都知道天齊製造的東西十分精巧，聽到這裏一齊歡呼起來。那班老臣看這樣子，都沉了臉，可是風千動笑吟吟的不說話，他們誰也不敢開口。
看到薛慕雲沒精神的樣子，風千動吩咐侍從先帶他回去休息，下麵的慶賀節目等就不用他作陪了。
林飄雲看到薛慕雲起身，也找個借口離席，半路上攔住他：“薛，我要跟你單獨談談！”
薛慕雲見他是認真的，隻好示意侍從們先回避。
“你怎麽回嫁給雪域王做王後？”林飄雲直截了當的問。
薛慕雲低著頭，過了一會才說：“他救過我……我也……喜歡他……”
“真是你自願的？”林飄雲盯著他。
薛慕雲避開他的目光：“是的。”
林飄雲又看了他一陣：“那好，既然是這樣，我祝福你。”
薛慕雲無言的點點頭。
林飄雲又說：“有什麽事，捎信回天齊。”說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目送林飄雲走遠，薛慕雲眼眶紅了。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將要留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度過後半生，而且是陪伴一個男人。那將是怎樣的生活，他根本沒有概念。
寢宮裏深色的幔帳都換成燦爛的金色，王宮裏的守衛和侍從也一一參拜了新王後，最後是風千動新選的專門服侍薛慕雲的兩名侍女。
這兩名侍女大約十五六歲年紀，一個瓜子臉，水靈靈的眼睛，很靈活的樣子；另一個鵝蛋臉，低眉斂目，柔順乖巧。兩人一齊跪在薛慕雲腳邊：“侍雲、侍雪參見王後。”
“起來吧。”
兩名侍女齊聲說：“謝王後。”然後站起來侍侯薛慕雲脫下沉重的禮服，換上便裝。少女柔軟的碰觸，清甜的體香讓薛慕雲不禁想起了許嫩櫻。她也曾這樣親密的照顧他，為他縫衣煮飯，與他同浴同眠。每天傍晚回家時，遠遠看到房頂升起的炊煙，就會忘卻一身疲憊。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話不多，但是一個眼神就可以明白對方的心意，遇到困難永遠是一起麵對，從來都不會發生爭執……那樣簡單快樂的日子，卻是再不能回來了。心底一陣疼痛，眼眶微紅，卻又忍住了。
歡鬧了一天，風千動才回宮休息。百姓還未散去，接下來的十天裏他們都要在祭台前輪流參拜獻禮，以示虔誠。
薛慕雲已經睡下了，風千動輕輕上床，把他攬在懷裏。薛慕雲朦朧的睜眼看了看，風千動掖好被角，然後撫上他的眼睛：“睡吧。”
半夜裏，薛慕雲被一陣晃動驚醒，原來是風千動在低聲咳嗽。他在黑暗中看了一會，發現風千動又躺下睡了，於是也合上眼。
也許是這些天太疲憊，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來，金色的紗帳後還是兩人平穩的呼吸。
侍雪侍雲兩個女孩在門口等候半天，看裏麵沒有動靜，就在外殿悄悄聊起來。
“王後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啊？”
“不會吧，王後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
“可是他昨天連看都沒看我們。”
“我看他好象很傷心的樣子呢。”
“我聽說，這位王後不是雪域人呢。”
“是啊，我也聽說過。”
“大概是遠離故鄉，思念家人吧。”
“他真的很好看呢，特別是難過的要流淚的樣子，那麽脆弱，讓人想要抱在懷裏安慰，難怪王會為他退掉熙家的婚約。”
“嘻，別沒羞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我又沒說是我。你難道沒看到王也很疼愛他的樣子嗎？”
“噓——好象有動靜了，快去準備熱水。”
兩個人剛要進屋，風千動撩起帳子輕輕擺了擺手，自己披上衣服，走出來才小聲吩咐：“你們在這守著，不要吵，等到他自己醒了為止。”
“是！”兩個侍女輕聲答應，看風千動出去了，才對視一下，輕輕一笑。
薛慕雲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疲乏消退了不少，不過頭還有點疼。侍雪侍雲看他醒了，連忙進來服侍，薛慕雲不習慣這樣被人照顧，淡淡說：“放下吧，我自己來。”
侍雲囁嚅：“王後，可是……”
侍雪看到薛慕雲眉頭輕輕一皺，連忙拉了她一下：“是，奴婢去準備飯菜。”
出了寢宮，侍雪才悄悄說：“他好象不喜歡這個稱呼。”
侍雲縮了縮脖子：“那我們怎麽辦？”
“不如……叫他主子吧。”
“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同意啊？”
“一定會的，你也看到陛下待他怎樣了。”
……
一連幾天，風千動都是早出晚歸忙碌著。慶典終於到了尾聲，各地來的商人們都收拾東西準備去下一個城市，大臣們也在忙著善後工作。薛慕雲最惦記的，自然是雪芝。風千動沒有食言，祭祀一結束，就把雪芝拿回來交給他。薛慕雲立刻就送到林飄雲那裏，看著他急匆匆的身影，風千動露出一絲苦笑。
“謝謝你，薛。這次多虧你幫忙。”林飄雲說話時還是在輕咳。
“沒什麽，應該的。”薛慕雲低下頭，總算自己還有點用。
“你真的沒事？”林飄雲眼中帶著懷疑。
薛慕雲飛快的說：“真的！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那我也該回去了，出來已經太久了。”
“好……好的……”這一走，再不能輕易見麵了吧？一想到這裏，生怕自己忍不住說破，匆忙道別，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明明心裏在不斷的流血，卻還要假裝沒事，傷痛和迷茫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了。
“薛慕雲！”
走在半路上，迎麵遇到了怒氣衝衝的風千嘯，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一把揪住衣襟。
“啪！”重重的一記耳光落在臉上，打的他眼前一暈。
“你這個混蛋！”
薛慕雲給他打楞了。雖然知道五皇子一直反對風千動立自己為後，平時見了也冷冷的，可也不至於動手打人吧？
風千嘯眼睛裏快要噴出火來，指著薛慕雲的鼻子說：“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我王兄為了給你解毒，逆著多少人反對，立你為後。他自己受了那麽重的傷都沒舍得用雪芝，你竟然拿去送人！”
“他受了重傷？”薛慕雲楞住。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我……”
風千動被白熊打飛，吐血的情形，在水底突然鬆手，暈過去的情形一一回想起來，還有他半夜的咳嗽，有時突然臉色發白……薛慕雲的手微微顫抖著，怎麽……把那些都忘了？當時不是說過，等祭祀結束要拿雪芝給他療傷的麽？變故太多，全都忘了。這些天他如此操勞，又沒有好好治療，還裝做沒事的樣子照顧自己……為什麽你不說呢？心甘情願交出來，隻是為了留下我麽？忽然鬆開風千嘯，拔腿就往回跑。
林飄雲已經坐上馬車，正準備啟程，薛慕雲急匆匆跑過來攔住了。
“飄雲！等一等！”
“什麽事？”林飄雲掀開簾子：“你臉怎麽了？”
薛慕雲這才覺得臉上熱辣辣的，慌忙拿袖子一擋：“我沒事。飄雲，那個……”話到口邊又說不出來了，囁嚅半天，咬咬牙：“飄雲，風也受了重傷，雪芝……可不可以留一半給他。”說完垂著頭，不敢看他。
並沒有意料中的發火，林飄雲隻是輕輕“哦”了一聲，一會將半塊雪芝遞給他。看著那雙蒼白的手，薛慕雲羞愧的要鑽到地裏去：“飄雲……對不起，我……”
“沒什麽，能有一半也勝於無。我要走了，你多保重。”說罷又看了他一眼，放下簾子吩咐：“走吧。”
薛慕雲目送他遠去，忽然發現那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很眼熟。再仔細看時驚覺，蘭亦玄、江曲盛等人都在其中，隻有遊方朗沒在。心中暗想：難怪飄雲會這麽大膽，天齊的好手幾乎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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