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雲變色

絲竹之音起承轉合,歌舞起,麵容姣好的舞者穿花蝴蝶似的在酒席之間,特意空出的紅色地毯上舞蹈著。

朱雀國長公主的成年禮隨著第一道古老鍾聲的敲響便已然開始。

“咚——咚——!”

“咚——咚——!”

“咚——咚——!”

鍾鼓之聲不絕於耳,這裏是元曦大殿前的巨大開闊空地,十根碩大的石柱佇立在廣場四周,對麵便是一個高聳足有七層樓高的祭壇,也被人稱作摘星樓。

賓客落座,美貌婦人,名門淑媛,貴族公子,皆是談笑風生,舉止有度。

被邀請到的人有:青龍國、白虎國、玄武國的三位使臣,落座於專門的貴賓席處,僅次於朱雀國皇室;接下來便是四大家族,也特意設置了專區,首當其衝的便是赫家,其次容家,木家以及藍家。

此次赫家來人不少,為首的便是赫信赫利兩兄弟,步入中年的他們卻沒有絲毫得蒼老之相,顯然修為不低。

依次落座,沒有絲毫的混亂。各大家族派來的人裏既有族中的長老,也有年輕一輩。不願意坐在自己家族一席的少男少女們混在人堆裏玩鬧也是常有的事情,家族帶隊的長老們也不會多說什麽。

“哎?可那祭壇之上竟然也有人?”

突然也不知誰蹦出這一句,大家都朝著對麵的白色建築望去,七層樓高的摘星樓在夜間散發著乳白色的光暈,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樓上有陣法保護,吸收天地精華,是修煉的好地方。

眾人這時候才詫異地發現前一秒還沒有人存在的地方,後一秒不知何時便被一個白色的身影占據了視野。

眼力好的便能一眼看出是一個女子無疑。

不禁狐疑起來,祭壇乃是朱雀國的重地,所以建在了元曦大殿的正對麵。

普通人是想也不能想進入的,況且今日的成年禮有很大一部分都要在祭壇舉行,怎麽會還會有人呢?難不成是朱雀國特意安排了什麽?

看好戲的人都在心裏打著自己的算盤。

其實他們在意的其實並不是什麽成年禮,能夠請得動這些人來參禮的隻是朱雀國的麵子罷了,誰又真的能夠把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子放在心上呢?

這時,一襲青衣朝著元曦大殿走來,穿過眾酒席之間。

她麵沉如水,但時隱時現的氣息告訴了人們,她很強,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了最中間,緊挨著白虎國的使臣落座。

白虎國……這可不是一般世家能夠猜測的,也就缺了幾分興致,繼續找別的樂子去了。

蘇瓷微微笑了笑,對麵前俊朗的男子說:“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請使者代替流殊謝過白虎國主。”

那使臣也著實年輕,約莫二十五歲上下的樣子,倒讓女子詫異了一瞬。

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足夠讓少女瘋狂:“流殊境主不必客氣,我們各取所需罷了,您請坐!”

蘇瓷微微頷首,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邊的座位,狀似隨意地瞥了眼祭壇上的素衣女子。

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內心焦急。蘇雅……小姐到現在都沒有醒!

她是碧海閣的閣主,無論是誰阻攔在她麵前,她也不會動搖分毫。

她的手不自覺地攥了攥青色的裙擺,該做的絲毫不能差。

男子似乎是看出了什麽,很是誠懇地安慰著:“別緊張,我二弟說到做到。”

他特意加重了“二弟”兩個字,眯著眼看向她。

二弟?蘇瓷啞然,他竟然如此輕易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是在“流殊境主”麵前?蘇瓷不禁對他莞爾。

隻這一笑,倒讓假笑慣了的白耀賢隱隱有些不自在。

“啊——!”

一道尖叫聲讓所有的人目光轉向不遠的祭壇方向。在座的十有八九都是幻靈師,夜裏視物並非難事。

他們清晰地看到,原本在和賓客們侃侃二而談的朱雀太子撂下人就直奔祭壇。

他衝到最高的那一樓,和那素衣女子不知說了什麽,很久的樣子。隔得太遠誰也聽不到,隻是可以感覺到太子的焦急與擔憂。

然而祭壇之上上演的正是這一幕。

“蘇洛昀”站在祭壇龐大的法陣裏,她目光平靜,眼裏流露出對於生命的抗拒,沒錯,你可以認為她不想活了。

誠然,對於現在的蘇雅來說,這些感情雖說是照著小姐來演的,可是這悲傷的的確確是她發自內心的真實感情。難怪連精明的蘇傲乾也從未懷疑,就算是懷疑,他都不可能真的拿妹妹的命來賭。

“大哥,不要過來!”

蘇傲乾見她情緒波動劇烈,隻好穩住她:“好,我不過去!”

“你就讓我死了吧!”她幽幽地歎息著,可眼裏霎時流露出瘋狂之色。

“你怎麽可以輕易說死!”男子嗬斥,企圖喚醒她的意識。

她的眸子裏含著淚光與絕望:“相師說了我活不過今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答應了大哥要來參加成年禮的,我來了,洛昀沒有食言……”蘇雅眼眸微垂,這後半句是替小姐說的。

“哪個相師?我去殺了他!”他的眸光陡地一冷。

“是我說的。”立馬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

一襲白衣,袖口上繡著幾枚竹葉。他修長的身形從暗處顯露出來,他的目光憐憫,他的眼神堅定。

他給人以希望,也給以絕望。

“……淩相師?”蘇傲乾在記憶裏搜索著,終於想出了他的名字——淩。

他是洛昀很小的時候舉薦給父皇的,說要讓他當朱雀國的相師,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或許是父皇太過於寵溺她了,或許是淩的才華讓父皇欣賞,反正是同意了此事。

不過他隻是占著這個位置,但每年必會來一次祭壇,他也沒放在心上,可今日的忽然出現,讓他敏銳地嗅到了什麽不同的氣味。

“太子還記得臣的名字,倒讓臣受寵若驚了。”蘇淩言語裏恭敬有加,可眼裏卻沒有絲毫的恭順之意,“我敢斷定,公主活不過今日。”

此話絕對是大不敬!

對於公主的大不敬,但相師地位崇高,是朱雀國可以與神祗溝通的人,蘇傲乾也心存忌憚,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妹妹。

“洛昀,別聽他瞎說,快到大哥身邊來,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他就像是小時候哄著她般語氣寵溺地對她說。

“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少女欲言又止,卻沒了下文。

蘇傲乾問:“但是什麽?”

少女卻害怕極了,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太子要繼續問的時候,蘇淩冷眉一豎,毫不猶豫地接口道:“但是你這宮裏要害公主的人太多了!”

蘇傲乾眼光何其銳利,到這個時候還能不知自己這個妹妹心裏在想什麽,他就不是蘇傲乾了!

他的背脊發涼得厲害,這個妹妹……這個妹妹……這個妹妹……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好幾步,腦子卻轉得飛快,不對!一定是有哪裏不對!

她為何要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逼迫他?!

又是到了什麽境地讓她逼不得已用出了這樣的手段?!

可他絲毫沒有辦法想通關節點,當再次抬頭看到妹妹與淩眼裏的冷意與殺意之時,他不怒反笑:“好!很好!你今日是非得要死一個是吧?”

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今日不是她死,便是蘇玉夕死。他都不知要用何種心情來麵對這個妹妹了。

“蘇洛昀”眼眸一冷,如若不是蘇玉夕百般刁難,小姐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就出事?就連蘇銘、赤刃都是她尋來的殺手,現在要找個人出出血還不容易麽?

她語氣低沉,點頭答:“沒錯,我不死,那便是她死。”

她和蘇傲乾可沒有什麽瓜葛,她才不會管別人的心情呢,他們四個,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讓蘇玉夕身敗名裂!當然了,要她們母女三個都死才是最好的結果。

“好!”蘇傲乾的麵色冷得嚇人,一把將妹妹抓過“我給你這個機會,隻要你能夠給出足夠的證據讓所有人信服。”

男子黑色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卻有著無盡的淒涼之意,幽幽地歎息著:“就算是我還那天我給你的承諾。”

可旋即手中的力道倏地鬆開了,心突地一跳,這種溫度,這不是……

不對!一定是有哪裏他忽略了!

這個念頭又一次閃過。

就在少女要走下祭壇的那一刻,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抓起少女的衣領,他的眼睛似乎要衝出火來:“我妹妹呢?我妹妹到底哪裏去了?!她到底怎麽樣了!”

“蘇洛昀”啞然。

“快點說啊!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是洛昀!她是不是出事了?!”

他的聲音就像是要穿破蘇雅的耳膜般,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連她都不知該怎麽回答。

“放開她!”蘇淩眼疾手快地將二人分開,他試圖讓蘇傲乾冷靜下來。

也就是那麽一瞬,三人都沉默對視。

過了許久,蘇淩收斂起被攪和得不平靜的思緒緩緩道:“她沒死,隻是一直昏睡著,太子別太擔心,以往這樣的事情也有不是嗎?”

他的口氣很平淡,卻有著安定心神的作用。

蘇傲乾一愣,微微垂下眼眸。

最終,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般,拉起蘇雅的手問:“你叫什麽?”

蘇雅的瞳孔皺縮,這樣的眼神……就像是被攝魂術攝住了心魄般,報出了兩字:“蘇雅。”

“好,我記住你了。”他點頭,拉著她一步步往下走,朝著元曦大殿的廣場走去,手中的力道卻絲毫不小,“我會幫你們。”

聲音沉穩有力,就在這一刻,做出了決定的他,即將麵臨的是什麽,他不知。

可他知道,這是父皇絕對不允許的。

蘇玉夕的母後是赫家族長的妹妹,赫家不可以惹,但……既然是妹妹的心願,那就一並除去算了,反正他也忍得夠久了。

“謝謝你。”蘇雅的聲音很輕,她知道他這一句是什麽意思……

蘇淩遞給了蘇雅一個眼神後,淹沒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