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酒酒醒來已是第二日下午,守在她身邊的隻有**,**兩隻眼睛紅腫得像草莓,撲上來就把她死死抱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姐,你把**嚇死了,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說相爺是不是真的克你啊,之前是中毒,現在又是受傷吐血,就一直沒消停過。小姐,不如咱把相爺休了,回學士府吧,你的小命要緊啊! "休了?這似乎是個好主意,不過……她爹會不會不讓她進門啊?風酒酒考慮了一下,還是覺得這個點子不可取,她抬起**的頭,問道:"病嬌呢? "
"相爺在書房呢。 "**眼睛一亮,難道小姐決定要休相爺了嗎?
太好了,終於可以擺脫相府這個陰森森的魔窟了,總感覺再待下去, 自己也一定會大病一場
她站起身扶風酒酒往書房走去
書房裏 ,蕭水寒正在和別人商量事情,聲音從裏麵傳來,風酒酒側耳聽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動了。
"酒酒的傷怎麽樣? "蕭水寒輕聲問道,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
"莫絕那一掌打得不重,酒酒的傷沒什麽大礙,服下我開的藥,休息幾天就好了。 "溫雅如玉的聲音是柳夏檜的,他停頓了一下,又笑著問道, "你故意在他麵前暴露你的底細 ,是想讓那個人盡快露出馬腳?
隻是這樣的話,你裝病一事隻怕也會暴露,對你倒是大大的不利。 ""隻是臨時決定的,他對酒酒動了殺機。 "蕭水寒說道, "莫絕想獨霸朝綱,他想借這股謀逆之人的力量殺我,然後坐收漁翁之利,所以一直逼我出手。我便順了他,反過來借他之手,讓那個人自亂陣腳,打草才能驚動蛇,隻要他現形,把他揪出來就不是難事。 ""你說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宣王? ""如果真的是他 ,那太後就危險了。 "蕭水寒的聲音沉了下去。
柳夏檜低聲笑道: "你擔心她,不如擔心一下酒酒,她已經卷入這場權利之爭中來,隻怕會成為很多人下手的對象。水寒,她到底重不重要隻有你自己最清楚,別到最後追悔莫及。 "蕭水寒似乎怒了: "硯長虞當初執意將她送入相府時,就該明白留在我身邊有多危險,可他仍要我娶她,即便出了事,後悔的人也該是他!
沒錯,他就是要讓硯長虞後悔,讓他跪下來求自己,說他錯了……可是為什麽想到風酒酒出事,心裏又有一絲無法控製的擔憂和恐慌?
"水寒,你不該執著於過去,酒酒是個好姑娘,她是無辜……""蕭水寒,你這個渾蛋! "
隨著一聲怒吼,房門被一腳踹開,蕭水寒、柳夏檜和白狄三人扭過頭,就看到風酒酒領著**凶神惡煞地站在門口 ,尚未恢複血色的臉上充滿怒意,盯著臥床的蕭水寒劈頭就罵。
"原來你是因為師父的逼迫而娶我,你和師父到底是什麽關係?虧我還怕你被人殺了,整日整夜擔心你的身體,沒想到你一身武功已入化境,什麽病入膏肓,到頭來全是裝病!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去擔心你!
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蕭水寒的夫人,你是死是活 ,與我無關! "她說完,一把扯下脖子上掛著的玉佩,狠狠地擲在地上,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邊喊邊追過去。
蕭水寒來不及細想心中那抹慌亂是怎麽回事,掀開被子,身影瞬間掠出門口,右手一橫,攔住了風酒酒"你哪裏都不許去! "明明是要解釋些什麽,可話到嘴邊變了味道
身後的柳夏檜捂住眼睛不忍再看,這別扭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白狄感動地看著蕭水寒,那個霸氣的相爺終於回來了。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蕭水寒,你就是個騙子,你是個大騙子! "風酒酒搜腸刮肚想著罵人的詞,想了半天也就隻有這兩句,她氣得伸手將他使勁一推,扭頭跑出了相府。
緊緊將他抓住: "別去了,你昨日妄動內力,已經引發了心疾,切莫再怒急攻心。白狄 ,快扶你主子進去休息。 "蕭水寒微微閉上眼睛,壓下那股激亂的心神。 白狄連忙上前,兩人一左一右將蕭水寒架了進去。
等兩人走後,蕭水寒又走下床,將地上碎得亂七八糟的玉佩一點一點地撿了起來,用手絹包好,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裏。
他身患頑疾,從未想過娶妻一事,楚靈芸曾幫助過他,他便盡力輔助小皇帝坐穩江山,婚約一事他早就忘得一幹一淨,可那天她送來了硯長虞的信,信中言詞鑿鑿要他娶風酒酒為妻,他自然不會聽硯長虞擺布。
歐陽漓雖然竭盡所能醫好他的病,卻使得他再不能動用武功,催動內力 ,可是這怎麽可能?如今朝局動**,太多人虎視眈眈,他若想將這些人一網打盡,總有一天會與他們玉石俱焚。
因為早已篤定了這樣的結局,第一次見麵他趕走了風酒酒,卻不料她又假扮陳圓圓送上門來,那他便將計就計迎娶了她又如何?看到她痛苦,就仿佛看到了硯長虞痛苦。如果把她也卷入朝堂陰謀中來,必定凶多吉少,硯長虞遲早要後悔他當初的決定。
可現在,有什麽東西似乎變了。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明明他從未想過要娶一名夫人,她在與不在又有什麽兩樣?可為何在她摔碎玉佩奪門而出的時候,他竟有一絲不舍?
他太清楚方才自己想做什麽,他想留下她,那麽強烈的欲望幾乎擊垮他的理智
是因為從未擁有,所以眷戀嗎?可這是大忌。
"酒酒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柳夏檜看著貴妃椅上一動不動的風酒酒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無奈而惆悵地歎了口氣: "水寒並不是有意瞞你,他的武功有與沒有都一樣。你也知道的,他有病,很嚴重的病,加上朝廷之中有人策劃謀反,他隱藏底細,不過是想讓這些人放鬆警惕,並非針對你。 "風酒酒的眼皮終於有了動靜,輕輕一瞟,對上柳夏檜含笑的眸子:"他是有病,無病呻吟的病。 "
怎麽還是感覺她沒聽明白 ,是他沒說清楚嗎?柳夏檜覺得自己快抓狂了,他揉了揉額頭,努力擠出笑容,語重心長地說道: "酒酒啊,他確實是裝病,呸……不對不對,他確實有病 ,後來治好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隻好繼續裝病。莫絕要他死,策反的人也想要他的命,他現在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酒酒 ,你要理解他。 ""是,你們都很偉大,你們胸懷天下,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我就是一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什麽都不懂,活該被你們利用。 "有些事情她不說並不代表她蠢,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蕭水寒不喜歡她,不喜歡她還要娶她定是有所圖謀,隻是她沒想到這場圖謀牽連太大回府後從爹爹的口中得知,太後楚靈芸竟對蕭水寒存著那樣的心思。太後愛慕蕭水寒,愛一個人本沒有錯,可錯就錯在不該以那樣的身份相愛,更不該把她也卷進來。一朝太後愛上一朝丞相,那會是怎樣的結果?一旦禍患種下,不僅是太後與蕭水寒的清譽,甚至連小皇帝的帝王寶座也會有所動搖
所以,蕭水寒娶她不過是為了斷除太後的念想 ,同時也避免了眾口鑠金的下場。也難怪當初太後要召她進宮,甚至對她冷嘲熱諷,原來這是一個女人發自內心的嫉恨。
念想斷沒斷她不知道,但她因此卷入是非之中,被葉晚歌下毒,被莫絕要挾。每個人都是衝著蕭水寒去的,而他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傷,然後再反過來利用她。
權力真的那麽重要嗎?使得他們每個人都把她當成一顆棋子拋來拋去,隨意擺布。葉晚歌如此,太後如此,蕭水寒亦如此,連七歲的小皇帝和從小一起長大的莫絕也是如此。
柳夏檜其實沒明白,她生氣憤怒並不是因為他們騙了她,而是因為他們沒有用心,而她卻動了真心。莫絕也好,蕭水寒也好,都深深地傷到了她
"酒酒,何來利用一說 ,水寒對你……柳夏檜的話說到一半,風酒酒立刻伸手打斷了,她抬起頭看著他:"別再說他對我有多喜歡的話了,從前我覺得他喜歡葉晚歌,現在才明白 ,他真正喜歡的、一直想保護的那個人是太後。 "咦?怎麽感覺事情越描越嚴重了?柳夏檜要瘋了,他努力組織語言: "酒酒啊,他是想保護太後,但那……""哎呀,我爹給我燉的豬腦蓮子湯要好了。 "風酒酒霍地站起身拍了拍腦袋往院外走去
"酒……酒啊……"
"我爹說了,吃什麽補什麽,我的腦子得補補了。 "身後沒了聲音,風酒酒冷不丁又轉回去問道: "對了,柳神醫,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
話題轉變得也太快了吧,問他這個幹什麽?柳夏檜呆滯而木訥地搖搖頭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幹什麽?她到底想幹什麽?接下來她不會為了氣蕭水寒,說喜歡上他了吧?戲文裏好像都喜歡這麽演。
柳夏檜嚇得心驚膽戰,繼續麻木地搖搖頭。
"那你覺得溫婉嫻靜、美麗大方的女人怎麽樣?我覺得這樣的女人跟你是絕配! "
不要不要,他什麽女人都不要!好可怕!
柳夏檜欲哭無淚,哆嗦著往前挪了一步,他突然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感覺再待下去要被嚇出心髒病了。
"柳夏檜,單身久了容易生病。 "
柳夏檜腳下一崴,差點跌了一跤。
"改天我給你找一個這樣的女人來。 ""咚"的一聲,柳夏檜四腳朝天地摔在地上了。
經過那天之後,柳夏檜再不敢去勸風酒酒回相府了,想慫恿蕭水寒過去,可那人不肯前往。結果他趁夜深準備將風酒酒迷暈搬回相府,卻在風酒酒的房裏發現了蕭水寒,他站在她床前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那眼神柔情似水得能把人融化。
別扭的人總喜歡幹別扭的事,光明正大他不來,偏喜歡這樣 "偷雞摸狗" 。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相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淡定、不冷靜了?
後來他也沒敢再去了,能不能說服風酒酒就看蕭水寒的造化了。說不定人家小兩口卿卿我我一番就和好了呢?可是眼看這十天都過去了,蕭水寒每晚都去看風酒酒,卻一點兒要和好的跡象都沒有。
柳夏檜糾結了
他撞了撞蕭水寒的胳膊: "你打扮成這樣是要幹什麽? "蕭水寒換了一套新的紫色長袍,長發束在玉冠之中,數日來的蒼白和陰霾一掃而空,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神情。
怎麽說呢?這模樣俊美得讓他有種 "蕭水寒有外遇"的感覺。想到風酒酒那母夜叉的架勢,他果斷地搖頭,不行!為了蕭水寒的小命,為了他的小命,堅決要保住蕭水寒的貞操,不能讓別的女人得逞。
蕭水寒見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沒做聲。
白狄興致勃勃地說道 :"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冬季花燈會,你不去花燈會?柳夏檜撫額,最近為了相爺夫婦操碎了心,竟然把花燈會這麽熱鬧的日子忘記了,不對啊……柳夏檜使勁盯著蕭水寒,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出個洞來: "你向來不喜歡湊熱鬧,每年的花燈會你都不屑一顧,這次怎麽突然要去? "衣袖輕拂,蕭水寒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隻留給他四個字 :"本相喜歡。 "
夫婦倆一個臭德行
柳夏檜的眼皮突突直跳,轉而問白狄: "怎麽回事?他腦袋是不是被門擠了? "
"那倒沒有。 "白狄搖頭,斟酌之後說道, "風大人早上派人送口信過來,說風酒酒今天晚上會和玉悠婷去逛花燈會,相爺一聽就打雞血了,死活都要去。 "
柳夏檜十分感動,感動之餘,不知為何他又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事。
想了想,柳夏檜還是覺得保命要緊: "既然他是去找風酒酒,那我就不去煞風景了。 "
"不行! "白狄拒絕得相當果斷, "相爺說了,要犧牲你的色相去勾引玉悠婷,所以你必須去。 "
什麽?柳夏檜雙手護胸往後退: "你為什麽不早說? ""早說你就跑了。 " 白狄一把揪住他往外拖。
"白狄,你這個叛徒! "
花燈會上人山人海,仿佛整個京城的人都跑出來了。一眼望去,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各種尖叫歡呼不絕於耳。街道兩旁的酒家客棧和商鋪食樓都掛著喜慶的天燈,河邊的樹上以及橋頭也都掛滿了各種樣式的大紅燈籠,形形色色的男女來回穿梭,剪紙、猜燈謎,還有人舞獅子,玩得不亦樂乎
"婷婷,你等著,我去幫你把它摘下來! "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緊跟著就是高聲歡呼。柳夏檜抬頭看去,隻見蕭水寒已經快步往人群聚集地走去 ,他按了按跳得十分歡快的眼皮,站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伸開雙手努力地扒開人群。
當他終於擠開人群站在最前麵時,卻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他果然沒有猜錯,那個聲音就是風酒酒那個可怕的女人發出來的。
她正站在一根粗大的高竿之下,和一位公子哥來回對打。那公子哥手腳比她快,一拳揮開她之後縱身一躍,就跳到了半空中,腳蹬在高竿之上一步步往上踩,準備去摘掛在最上麵的一朵大大的紅綢玫瑰花。
風酒酒不甘示弱,腳尖在地上一點也躍了上去。公子哥見她上去,一手扯掉紅玫瑰花,抬腳使勁往下一踹。風酒酒雖用手擋住,卻因為這股衝力從上麵直往下墜。
"哎呀,酒酒這下慘了,水寒……咦?人呢? "柳夏檜幸災樂禍地往旁邊一看,旁邊哪裏還有蕭水寒的身影。
"在上麵……相爺什麽眼光,為什麽會看上風酒酒……"白狄拉著臉,好心地給柳夏檜指了指。
看到風酒酒掉下來,相爺跑得比兔子還快, "唰"地一下就不見了,這分明就是看上人家了嘛!
柳夏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蕭水寒的紫色身影在半空中,絕妙輕功施展起來就仿佛一隻輕盈的紙鳶,恣意而大氣。他神情冷肅,一把將下墜的風酒酒攬在懷裏,另一手指尖微彈。
公子哥手中的紅玫瑰花因蕭水寒無形的強勁氣息飛向空中,那年輕公子一愣,完全沒料到突然多出來一個高手,兩手在空中亂抓,還想去搶大紅花。蕭水寒毫不留情地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他抱著風酒酒飛旋落地,剛站定,空中的大紅玫瑰也落了下來,修長的兩指一伸,那朵紅玫瑰便穩穩地落在他兩指之間。這一係列動作瀟灑迅速,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酒酒,你沒事吧? "兩人一落地,玉悠婷心急如焚地跑了過來,她看了眼蕭水寒,又福身一禮,低聲道, "丞相大人。 "蕭水寒點點頭,此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和歡呼聲。
舉辦這場活動的老板是個老頭,他慢慢地走了過來,將一隻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純金燈籠放到蕭水寒手上,笑眯眯地說道: "公子好身手,恭喜公子,這隻金色燈籠是你的了。 "蕭水寒的目光在圖案上停了許久,看向風酒酒: "你喜歡這個? "他將金色燈籠遞給風酒酒。
風酒酒看了他一眼,把燈籠放到玉悠婷手上: "婷婷,這是你喜歡的,雖然不是我搶到的,但總算歸你了。 "她說著,又掃了眼在旁邊默默觀看的柳夏檜,眼底盡是小算計。
柳夏檜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一直沒消停過的眼皮跳得越發厲害了。
他用力地按了按,卻不知怎的,越按跳得越快,這時,耳邊響起風酒酒的慘叫聲。
他睜開眼睛,隻見風酒酒捂著肚子蹲了下去,一張好看的小臉皺得像個包子
蕭水寒抱住她的雙肩,臉色一變: "你怎麽了? ""酒酒! "玉悠婷嚇得把燈籠都扔到了地上。
"疼,我……我肚子疼,可能吃錯東西了。 "風酒酒痛苦地撲入蕭水寒的懷裏
什……什麽情況?太突然了
柳夏檜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蹲下去想給風酒酒把脈,豈料手還沒有碰到,就被蕭水寒一指彈開。
蕭水寒順勢將風酒酒抱了起來,說道: "夏檜,你照顧玉小姐,我帶酒酒去看大夫。 "
看大夫?他不就是最好的大夫嗎?
柳夏檜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果然他還是選擇這樣做了,利用自己的色相來勾引玉悠婷,好給他製造與風酒酒單獨相處的機會。蕭水寒 ,你這個見色忘友的禽獸!
"柳夏檜,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婷婷溫婉嫻靜、美麗大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她交給你了,帶她好好逛花燈會,要是她玩得不開心……"後麵的話風酒酒沒有再說,隻給了他一個 "你死定了"的眼神
玉悠婷先是擔憂地看著風酒酒,在聽到她的話後又羞怯地垂下了頭
柳夏檜當然記得她那天說過的話,他看了眼一旁楚楚動人又單純青澀的姑娘,難道……她說要給他找的女人就是眼前的玉悠婷嗎?
他為什麽會認識這樣一對狼魔夫婦?
柳夏檜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默默垂淚 , 白狄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痛痛快快地把他拋下了。
"叛徒!禽獸! "柳夏檜衝著遠走的背影罵罵咧咧。
玉悠婷走到他身後,輕輕拽住他的一小截衣角,小聲說道: "柳公子,酒酒說你喜歡我這樣的姑娘,是真的嗎? "柳夏檜回過頭,看著扯住他衣服的白嫩小手,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想追上前把風酒酒抓住揍一頓的衝動,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風酒酒這麽欠揍呢?
"酒酒還說,今晚你約我出來是有話想對我說 ,不知道是什麽話?
誰約的誰啊?柳夏檜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另一邊,蕭水寒抱著風酒酒已經走到了溪水橋頭, 白狄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時刻注意著周圍有沒有什麽歹人。
往台階上邁了幾步,蕭水寒忽然說道: "白狄,你去盯著柳夏檜,看他對玉小姐都做了什麽,回頭告訴夫人。 "白狄一愣,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相爺這是要拋棄他了嗎?為什麽?為什麽要拋棄他,讓他去做偷窺狂?
風酒酒 ,這個妖魔女人,他的一切不幸都是從遇上她開始的!
白狄飽含熱淚 ,眼睜睜地看著相爺抱著人走遠,對著相爺的背影可憐巴巴地揮著手。
橋頭對麵是一條古老的街道,矗立著許多官員的府邸,以及一些織染紡和燒瓷釀酒的大型樓閣,與新街道相比要安靜一些,卻也聚集了很多人,四處可見小商販提著燈籠來回吆喝。
風酒酒靠在蕭水寒懷裏一直沒有出聲,此時不禁微微抬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身體明明已經好了,可那張漂亮的臉還是白得近乎透明,漆黑睫羽又密又長,輕掩著那雙深邃狹長的鳳眸。
這個男人真是漂亮極了,也難怪她最近每天都把他放在心裏掛念著,好些天沒見,她竟然發現自己很想他,想到連做夢都跑回相府去偷看他
每次想到那個夢,風酒酒都覺得自己十分可恥。太沒底線了,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卻對人家念念不忘!
這樣一想 ,風酒酒又有些難過,她雙手一推,從他懷裏跳了下去:"蕭水寒 ,你不用帶我去看大夫,我肚子不痛,早上的口信不是我爹傳給你的,是我讓人去的。你利用過我,今天我也騙了你,從今往後,我們扯平了。 "
"我知道。 "蕭水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而寵溺, "你想讓柳夏檜與玉悠婷在一起,你放心,我一定會讓柳夏檜娶她的。 "怎麽會不知道?他在她身邊安插了數個暗衛來保護她,每天都會有人向他報告她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她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還知道她暗地裏罵他。他不是不想接她回府,隻是現在局勢越來越亂,他不能也不敢讓她待在身邊冒險。
他怎麽會知道?而且聽他這意思,是準備強迫性地讓柳夏檜娶玉悠婷?感覺柳夏檜好慘!
雖然這也是玉悠婷的心願,但是…風酒酒搖了搖頭: "那倒不用 ,如果柳夏檜不喜歡她,娶了她,兩個人都會受傷。 "
蕭水寒一怔,久久沒有說話。風酒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遠處走去
來到一間奢華的酒樓,風酒酒決定用暴飲暴食來化解沉重的心情把酒樓裏好聽的招牌菜全部點上來嚐了一遍 ,茶足飯飽之後,她才悠閑地靠在窗邊欣賞風景。
這酒家與織染紡緊緊相鄰,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紡內密密麻麻的紡布和精致綢緞,均用長短統一的竹竿整整齊齊地晾起來,大紅色的光灑在綢緞上,交織出醉人的光暈。
熟悉的吆喝,人潮擁擠的橋頭,波光粼粼的流水,夜景中的花燈會美得就像一幅畫,把冬天蕭瑟的冷意都壓下去。
風酒酒閉上眼睛感受著冷風的吹拂,心情忽然變得大好。
"玉將軍,你可看清楚了,本王才是大燕國正統的儲君,皇甫玄那個小兒不過是楚靈芸和蕭水寒捏在手中的傀儡! "身後猛地傳來一聲怒喝,風酒酒一下子被激醒,瞬間睜開眼,這些熟悉的名字致使她站起身慢慢朝後麵走去。
雅閣之間均用竹簾相隔開來,風酒酒走上前,輕輕靠在竹簾旁邊,從縫隙中努力朝對麵偷瞄。
"你……你真是宣王?你竟然還活著! "說話的是玉將軍,他似乎看到什麽震驚的畫麵, "騰"地一下站起身,把凳子撞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宣王……宣王?乍一聽這個名字,風酒酒大吃一驚,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宣王已經死了十年,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睜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人的真麵目 ,可那人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長相,隻看清他一襲黑衣,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蒙著麵的黑衣屬下。
"本王知道 ,你們都盼著本王死,可真龍天子自有天佑,豈是那麽容易就死的?本王還要將屬於自己的東西一點一點奪回來! ""宣王沒死,我自是高興的,隻是如今天下已定,宣王又何必執著於皇位,再添殺戮。 "
"殺戮? "那男子似乎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譏諷地笑了起來,"皇族中人哪個沒有殺過人?楚靈芸為了坐上太後的位子殺了多少人,本王就是其中一個,她害死了本王的母妃,還要將本王活活燒死在府內,若不是本王命大……"
說到這裏,他又笑了一下: "玉將軍,你睜大眼睛看看本王的臉,這就是證據! "
玉將軍盯著對方,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那男子見他這般,聲音陡然變得陰狠起來: "如今朝堂裏已有多半是本王的人,玉將軍若是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定能旗開得勝。本王知道,玉將軍有一個十分寶貝的女兒,長得非常漂亮,玉將軍覺得,是你對楚靈芸那個狠毒女人的忠心重要,還是你寶貝女兒的命重要? ""你威脅我? "玉將軍愕然且震怒。
男子哈哈大笑: "沒錯,本王就是威脅你。玉將軍,你好好考慮清楚。 "他說完,突然轉過身來,長劍自他手中出鞘,一陣寒光大閃,竹簾頃刻間碎裂成渣。
一股寒氣逼來,風酒酒立刻往後退,那男子卻身影瞬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五指收緊,正要用力,卻在看清她的臉時,驀然怔了一下
"別殺她,你快住手! "玉將軍驚呼道,想幫忙,卻被黑衣屬下攔住。
風酒酒呼吸一頓,拔下頭上的簪子朝對方快速一刺,趁他怔愣間狠狠地紮進他的肩膀。他肩上一疼,下意識地抬掌擊她麵門,卻不知為何,下手的刹那又鬆開了,把風酒酒輕輕一推,送出幾尺之外。
風酒酒見機就跑,想也不想從窗口直接縱身跳了下去,心想終於要得救了,要逃脫可怕的魔爪了,結果下一刻……"撲通——"
數道水花濺起半丈高,她一頭栽進了下麵的大染池裏,吃了好幾口墨汁一樣的黑水,冰涼的黑水浸透四肢百骸,寒冷刺骨。
"什麽東西,好苦啊! "她哆嗦著爬起來朝上麵一看,被稱為宣王的男子正站在窗口 ,肩膀上被她插進去的簪子還沒有取下來,正在流著血,但他仿佛沒注意,隻看著她,笑得好不開心;而旁邊的屬下則是縱身一跳,挑劍朝她刺了過來。
風酒酒暗罵一聲,爬出染池就開跑。她一身白衣被染得像一團黑球,就連臉上都是黑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當風酒酒終於逃向橋頭,那蒙麵男子已經站在了橋中央,舉劍等著她。周圍賞花燈會的男女看到風酒酒這副模樣,一邊尖叫著逃開一邊還竊笑
"這天下都將是王爺的,你能逃到哪裏去? "蒙麵男子冷冷地說道
跑,沒跑出一步,那男子一個縱躍又到了她前麵。
風酒酒不跑了,轉而仔仔細細地打量他 :"你就是上次在翠竹林偷看的人對不對?除了翠竹林那一次,我們是不是還在哪裏見過? "他的眼神冰冷,與那日偷窺之人臨走前的眼神一模一樣,因為這種眼神讓她覺得熟悉,所以不會記錯,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蒙麵男子似乎沒料到她這麽說,一絲詫異在眼底一閃而過,緊跟著雙目一眯: "當日在翠竹林,我就該殺了你。 "長劍一揚,他朝風酒酒飛速刺來。風酒酒沒有退,凝神聚氣與他纏鬥,可終究不是這種專業殺手的對手,被他一掌打退。
"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男子冷笑道,舉劍欲斬。
劍尖還沒落下去,一前一後兩道掌風轟然擊來,將男子的劍擊裂成無數片往四周散去。風酒酒抬頭一看,蕭水寒和許久不見的容淵自遠處疾速而來 ,衣袂一展,落在自己身前。
蒙麵男子朝蕭水寒冷冷一瞥,又不解地看了容淵一眼,飛身掠向酒樓屋簷,轉眼消失在黑暗中。
"傷著沒有? "蕭水寒彎腰去抱風酒酒,容淵的手也在同一時間伸了過去,兩人霎時一怔,抬頭看向對方。
蕭水寒的眼底滿含警告,脫下披風裹在她身上,不顧她渾身髒汙,搶先把她抱了起來,眼神冷得像要殺人。
風酒酒知道他素來愛幹淨,雙手撐在他胸前想要跳下去,他卻把她抓得死緊,怎麽也掙脫不開
"別動! "
風酒酒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大的怒火,掙了一下,還是乖乖地靠在他胸前不動了。她看向白衣飄飄的容淵,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容大哥,你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京城? "容淵收回手,微微笑道: "我來京城找你,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什麽重要的事? "
容淵看了眼蕭水寒,輕聲說道: "酒酒,你和我走。 "他抓住風酒酒的手
風酒酒不明白他是何意,仰頭一看,蕭水寒的臉色已經變了。他抱著她退了一步,避開容淵, 目光不善: "容莊主,你忘了本相說過的話嗎?不要再纏著酒酒! "
"這話該由我來說才對。 "容淵冷笑一聲, "既然你不愛酒酒,就不該再抓著她不放。當初娶她就是別有用心,又何必強裝深情,用你的虛偽來玩弄酒酒的感情? "
蕭水寒一驚,微微蹙眉。
風酒酒也怔住了,好半晌後才問道: "容大哥 ,你這話是什麽意"酒酒,蕭水寒這個人從來不做毫無用處的事,你上次說是他逼你嫁給他,我便去查了一下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果然動機不單純。 "容淵的嘴角慢慢勾起,看向蕭水寒,眼裏透著似有若無的挑釁, 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一會兒,才轉而移向風酒酒。
他看著她,眼裏帶了一絲憐惜,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的親生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棄他而去,從來沒對他盡過作為父親的責任,蕭水寒對他一直有恨,他那麽恨他父親,怎麽肯遵從父親定下的婚約娶你為妻?可他最後還是娶了,因為他不愛你,不愛你就不怕你受到傷害,就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你卷入皇室的生死爭鬥中 ,利用你、折磨你,甚至為他而死。娶你不過是他報複他父親的一種手段,酒酒,你別被他騙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中夾了些許憤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風酒酒,看著她的反應。
風酒酒呆呆地看著他,許久都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的腦海裏回響著蕭水寒和柳夏檜在書房的對話——"硯長虞當初執意將她送入相府時,就該明白留在我身邊有多危險,可他仍要我娶她,即便出了事,後悔的人也該是他! ""水寒 ,你不該執著於過去,酒酒是個好姑娘,她是無辜……"她想起初見麵時交給他的一封信,風酒酒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他的父親是誰?
容淵說道: "你的師父,硯長虞。 "風酒酒心裏一驚,耳邊一陣嗡鳴,早知他們是有淵源的,可沒想到淵源這麽深。她以為除了被利用 ,至少曾有那麽一段時間他是在乎過的,原來都是自欺欺人,是自作多情。
她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工具,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一點點喜歡過她嗎?哪怕隻是一點點,都沒有嗎?
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淋到心窩裏,風酒酒心裏說不出的難過,胸口傳來鈍疼。她側過頭,望進蕭水寒那雙美而深的鳳眸裏: "容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嗎? "
她渾身都被汙水染黑,唯餘一雙眸子又大又亮 ,微微顫抖著望著他,不……她渾身都在顫抖,蕭水寒感受著懷中人的體溫,仿佛墜入了冰窖,瞬間變得冰涼無比。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的目光充滿絕望,卻又含了最後一絲期盼,是希望他否定嗎?可最初他的確是這樣想的,並且也這樣做了,他利用了她,無論是太後那裏還是武林大會,抑或是和莫絕的那次對決,甚至連葉晚歌給她下毒……他原本也是可以阻止的。
抱著她的雙手緩緩收緊,蕭水寒目光一動,卻斂了眉目什麽也沒有說,隻抿緊了唇
看到他沉默,風酒酒悲愴一笑,推開他站了起來。盡管夜風很冷,她還是將身上的披風扯下來,放回他僵硬的手中。
"對不起……把你的披風弄髒了。 "一股酸澀湧上眼眶,她迅速垂下了頭。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沒了力氣,身子在抖,連聲音也在抖,蕭水寒心中悸動,想將她擁進懷裏的欲望那麽強烈,可最後隻是握緊了手中的披風
"蕭水寒,從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我也不知道,真是奇怪,你那麽壞,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呢?不過……以後應該不會了。 "她的頭垂得很低,怕他們看到她眼裏的濕意。她轉過身,抱著手臂,在呼嘯的冷風中一步步走遠了。
那身影纖細而單薄,話語輕柔卻有力,和那蕭索的背影一起,都讓蕭水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決絕。
當她說她喜歡他時,他竟有種從未有過的歡喜,可她又說以後不會了,不會再喜歡他了嗎?纖細的身影已經淡出視線,容淵嘲弄地笑了笑,追隨離去。
蕭水寒迎風而立,一絲甜腥湧上喉嚨,他抿緊唇,鮮血沿著下顎流了下來。他不理會,隻是看著手中的披風,心裏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終於,他明白 ,她疼,如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