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生鐵化成水

董振文的家在一個小巷之中,十分難找。費盡周折,我和秦琴終於到達他家的門口。通過鐵門,我們看到院子裏堆滿了各種零碎的摩托機械零件,零件都沾滿灰塵,似乎有多年未曾移動過。

院子的角落豎著一個鐵架,上麵掛著一個黑色的沙袋,而董振文背對著我們,站在沙袋旁,一邊叫喊著,一邊使勁地用拳頭錘打沙袋,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到來。

“董振文,”秦琴輕輕叫一聲,他沒有聽見,於是用更大的聲音又叫一聲,“董振文!”

他終於看到我們,滿頭大汗地走到門口,隔著鐵門問我們,“什麽事?”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刺鼻的汗酸味,使得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想做一個簡單的家訪,你……”秦琴望著大汗淋漓的董振文,“能讓我進來嗎?”

“不要再做無意義的家訪,實話告訴你,我已經不想讀書了。”董振文伸手擦著額頭的汗水,不友善地看著秦琴。

秦琴猶豫幾秒,把剛買的拳擊手套夾在鐵門上,“這個……給你。聽說你喜歡練拳擊。如果心情不穩定,那我過兩天再來。”

我冷冷地看著董振文,一言不發,跟著秦琴一起轉身離開。

我們剛走幾米,身後忽然傳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是董振文有些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秦琴高興地轉身,對董振文笑笑,走進鐵門。董振文還是一副開水煮不熟的模樣,當我走進鐵門的時候,用他那雙細細的眼睛盯著我。而我,也用一貫冰冷的眼神回敬他。

董振文從鐵門上拿下拳擊手套,帶著我們走進屋子。

房子裏的東西不多,顏色灰蒙蒙的,似乎用了許多年。但整個屋子還算整潔,尤其是地板,被擦的一塵不染。牆壁上掛著一副油畫,畫的是一個未來機器,雖然是想象,但線條很流暢,整體的布局也很有震撼力。畫麵右下角有幾個小拇指大小的字:董振文。

“誰來了?”裏頭的屋子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新來的班主任。”董振文脫下濕透的汗衫,露出結實的肌肉。他替秦琴端上一杯水,卻沒有我的。

女人從房間裏走出來,穿著素色的衣服,看年紀就知道是董振文的母親。

“你好。”秦琴從座位上站起,向董振文的母親問候。

“你好。”董振文的母親淺淺一笑,頗有禮貌地回禮。臉上擋不住的滄桑,讓她的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是董振文的母親嗎?”秦琴重新坐下,溫和地詢問道。

“是,我是他的母親。”

“董振文的父親,今天不在家?”

“他已經死了。”

秦琴一愣,接著低下頭:“對不起。”

董母搖搖頭,看著董振文,“你到外麵去練拳吧,我和你們老師聊聊。”

董振文立刻起身,走出門外。我拿起桌子上的拳擊手套,緊跟著他走出門外。秦琴和董振文的母親談話,我沒必要坐在旁邊。

院子裏,董振文赤膊上身,對著沙袋揮出一拳又一拳,掛著沙袋的鐵架子不停搖晃,帶動整個院子的地麵微微搖晃。忽然間,我覺得他並不是那麽惹人討厭。

“嘿!戴上這個!”我把尚未解開的拳擊手套拋向他。

“我不要!”董振文對著拳擊手套揮出一拳,將拳擊手套打了回來。

我單手接住空中的手套,問他:“你以為你已經到了脫離手套的地步嗎?”

他停止擊打沙袋,生氣地看著我。我注意到他的拳頭關節已經通紅,再繼續打下去,就要磨破皮膚。

我走到他旁邊,把拳擊手套塞到他手裏,站穩姿勢,對沙袋用力推出一拳。

彭!沙袋發出沉悶的響聲,微微振蕩,中央部分被我的拳頭打出一個深深的大坑。

他驚訝地看著我,不知該說什麽。

“什麽時候能做到這種程度,再脫掉手套。”我甩他一眼,走向屋子。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董振文沉默幾秒,忽然在我身後叫道:“你很強,輸給你,我一點都不懊悔。”

我扭頭看著他,“你也可以變得更強。”

董振文猶豫著,忽然鼓起勇氣問我,“你可以教我拳擊嗎?”

“可以,但是,不要再給我添麻煩。”我轉過頭,走進屋子。

秦琴和董母的談話也已經接近尾聲,董母對秦琴的來訪很是感激,拜托秦琴用心輔導董振文。

“以後家裏有什麽困難,可以讓董振文找我。”秦琴對董母笑笑,起身告辭。

董振文站在院子門口,目送著我和秦琴離去。他赤膊著上身,手裏拿著全新的拳擊手套,身後是一堆生鏽的破碎零件,整個場麵看起來有點淒慘。

等走遠一些,秦琴歎口氣,“董振文的爸爸原本是個很有名的機械技師,家裏的條件也還不錯。他爸爸在工作之餘,熱衷於改裝摩托車。有一次,他在試驗摩托車的性能的時候,車子的一個小部件忽然發生故障,他從高速行駛的摩托車摔下去,被摔成重傷。”

原來是這樣……難怪董振文家的院子裏有這麽多摩托車的零件。

“幾乎將所有積蓄用完,他爸爸最終還是去世了。”秦琴再次歎氣,“為了供給董振文讀書,如今家裏差不多一貧如洗。”

這家夥,原來這麽可悲……我原本對他的不滿,隨著秦琴的敘述逐漸消磨殆盡。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