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縣裏檢查
“不過就是個縣裏檢查，用得著耽誤一節課？”看著朱飛濤和辦公室裏的其他同事們都開始忙著收拾自己的辦公桌，林鋒有些疑惑地問道。
李玲剛想掏出那本租的言情小說看，結果就聽到了學校的廣播，很是鬱悶地開始了收拾。
“嗬嗬，林鋒，你還剛畢業，有些事情不清楚情況，上級領導下來檢查，學校是很重視的。特別是縣級以上的領導，一兩年都不見得來一次，如果他們來了印象不好，對學校的影響可就大了。去年聽說縣裏有一個檢查組到羊圈子鄉中學檢查工作，看到那裏的物理實驗室裏實驗桌上都是灰，足有大錢兒厚，把中心校校長狠狠罵了一頓，結果等檢查組走了之後，中心校領導把火都撒在了中學校長身上，把那個校長罵得狗血淋頭。”朱飛濤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
“嗬嗬，飛濤，看不出你對這裏的情況還挺了解的嘛，對了，你家好像就是這兒的吧。”林鋒笑著問道。
“對，我家住在三道河村，離這兒有十幾裏地遠，哎，路太難走了，要不就跑家了。”朱飛濤感歎道。
“是啊，這破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修修。”林鋒感慨道。
“聽說村村通很快就要到這兒了，這一段路好像被我們莊的牛二包去了，又能掙不少啊。”朱飛濤收拾完東西，坐到椅子上說著，隨即掏出一包白沙，發了一根給林鋒，自己掏出一次性塑料打火機點上吸了起來。
“牛二是誰？”林鋒感興趣地問道。
“馬店鎮的大痞，原來靠倒騰煤發家的，現在到處包工程，咱這棟兩層教學樓就是他蓋的。”朱飛濤顯然對這個牛二很是了解，說著還用手指了指後麵的兩層教學樓。
兩個人正聊著，辦公室外麵突然進來兩個人，當頭的正是韓鐵柱校長。
“校長！”
“韓校長！”
“李主任！”
……
看著韓鐵柱和教導主任李鐵進來，辦公室裏的老師們紛紛站起來打著招呼。
韓鐵柱進來就四下掃了掃，看得出來是在檢查有沒有打掃不幹淨的地方，在他的身後，教導主任李鐵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很是威嚴地看了看那些站起來的老師們。
李鐵，青崗村教導主任，四十來歲，學數學出身，個子瘦高，高高的鼻子上架一副近視鏡，原本就長著一雙小眼睛，偏喜歡眯起來看人，據老教師傳，他和鎮上主管教育的副鎮長江一文走得很近，是韓鐵柱退休後的校長人選，不過就是為人較陰險，那些得罪過他的教師，經常會被他穿小鞋，在老師們中間的口碑不是很好。
兩個人走了一圈，到門口的時候，李鐵伸出手，在門框上麵摸了摸，隨即看著手裏的灰，拍了拍後低沉地說道：“再好好擦擦！”
看著兩人離開後，站著的老師才都鬆了口氣。
李玲勤快地投了塊抹布，把剛剛李鐵摸過的那塊地方仔細擦了擦，美術老師陳媛媛見狀也上前幫起了忙。
“拿著雞毛當什麽令箭！”美術老師袁雪峰衝著李鐵的背影，有些鄙夷地說道。
林鋒看了一眼頭發花白的袁雪峰，不知道他為什麽對李鐵意見這麽大，不過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也沒有深問。
快到課間操的時候，檢查組終於來了，一長溜二十多輛“摩的”陸續開到了學校裏。
看著這樣“壯觀”的景像，林鋒感慨不已。說實話青崗村很是有些特產，幹果有核桃、板栗，水果有山梨、大銀杏，這些東西如果運到城裏去，都是值錢貨，隻可惜一條爛路，將這裏的山貨都堵在了莊裏。而進進出出，人們也隻能借助摩托車這一交通工具。林鋒完全可以想象，為什麽朱飛濤說縣裏領導一兩年都難得來這裏一次，就這樣的條件，誰願意來啊。
課間操時間到了，隨著急促的電鈴聲，全校數百師生全都集中到了操場上，等待著領導講話。
“韓校長，這是縣安全辦陳主任。”校長辦公室裏，馬店鎮中心校校長馬向華正滿臉笑容地介紹著。
“陳主任，你好你好，歡迎來我們青崗村中學檢查指導工作！”聽完馬向華的介紹，韓鐵柱熱情地伸出了右手。
馬向華，馬店鎮中心校校長，五十多歲，身材精瘦，一張四方臉總是板著，透著一股嚴肅勁，但知道他的老師們都罵他是馬扒皮，鎮內教師調動、評優評先、校級領導選拔、學生轉校……但凡是和中心校業務沾得上邊的，他都要撈一把，要不就不給你辦事。逢年過節、家裏有事更是大操大辦，鎮上為數不多的二層小洋樓，就有他們家一棟。他兒子馬文波在鎮裏開了一家文波文化用品超市，下麵學校采購辦公用品都必須在那裏，價格貴得離譜不多，質量更是差得沒法說。不過據說馬向華在縣裏很有些關係，連縣級領導都掛得上勾，所以在馬店鎮教育係統這一塊兒，馬向華就是絕對的權威。
站在馬向華旁邊的，是一個大概二十多歲的小個子，不高的身材已經有些發福，一件白色的鱷魚牌T恤，將圓圓的啤酒肚完全勾勒了出來，圓圓的臉上白白淨淨，卻帶著一股陰柔的表情，顯得城府很深。這個人叫陳嘉，是縣安全辦剛上任不久的副主任，當然，在這個年齡能夠到這個位置上，和家裏的勢力是分不開的。陳嘉的父親是縣人大副主任，原來在縣勞動局幹過十多年，在縣裏經營這麽長時間，很是有一些影響力。
看著馬向華介紹完畢，陳嘉臉上露出了一個倨傲的笑容，輕輕握了一下韓鐵柱伸出來的手，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韓校長，你好！”雖然說著你好，口氣裏卻絕無半分問候之意，那架子拿得很足。
握過了手，陳嘉轉身透過校長室的玻璃窗，看著那些集合在操場上的師生和揚起的黃土，微微皺了皺眉，早就聽說青崗村落後，是整個興豐店最差勁、最窮的地方，可陳嘉沒想到居然會落後到這個程度，連汽車都開不進來。陳嘉從小就在縣城長大，什麽時候到過這樣的窮地方。看著那操場上的滿天黃土，心裏就有些不樂意下去。
不過韓鐵柱卻像是並不知趣，握完了手就說道：“陳主任、馬校長，師生們都已經集合好了，我們下去吧。”
看到韓鐵柱已經說了，陳嘉也沒有辦法，隻得哼著說道：“那就下去吧。”隨即第一個起身，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金利來手包，徑直走了出去。馬向華和中心校其他幾位領導緊跟著走在後麵，韓鐵柱和李鐵兩個學校領導，則是走在最後麵。
看到領導們已經走了下來，站在司令台上的朱飛濤拿著手裏的擴音喇叭，大聲道：“全體都有，立正！稍息！”
整完隊後，朱飛濤走下了司令台，把喇叭遞給了校長韓鐵柱。
接過喇叭，韓鐵柱越過眾人，徑直走上了司令台，看了台下的師生一眼，隨即開始了講話。
“根據縣政府文件精神，這個月是全縣的安全衛生活動月，前段時間在我國各地發生了數起校園事件，從中央到地方都極為重視，今天，縣政府安全辦陳主任和中心校馬校長等領導同誌們來我校檢查安全衛生工作，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各位領導們的到來。”韓鐵柱話音剛落，台下便響起了一片掌聲。
又講了一會兒之後，韓鐵柱把喇叭遞給了陳嘉。
接過韓鐵柱遞來的喇叭，陳嘉的心裏很有鬱悶，自己什麽時候用過這麽落後的玩藝兒，拿著那個喇叭，陳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像那些大街上賣水果的。
忍著心裏的不快，陳嘉走上司令台，開始了講話。
講話的內容自然是早就準備好的，陳嘉先是強調了一下當前嚴峻的安全形勢，然後宣傳了一下縣委縣政府的有關文件精神，最後提出了幾點要求。不得不說，陳嘉這小子還是很有些派頭的，別看剛二十多歲，站在台上講話的樣子，倒像足了一個小領導。
李玲和其他幾位老師站在一塊兒，看著台上那個拿著塑料喇叭講話的陳嘉，一雙美目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陳嘉講完話後，中心校長馬向華又走上了講台，先是強調了一番縣領導講話的重要性，要求師生認真學習，然後又站在中心校的角度，對學校的安全衛生工作提了幾點要求，基本上都是剛剛陳嘉講過的東西，隻不過稍微變了變。
等到這幫人們都講完了話，第三節課已經快過了一半的時間了。
“這幫人，還真是沒有時間觀念，就這一個檢查，這一上午的課都沒上好。”看著台上的那幫人，林鋒的目光中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他當然知道安全工作重要，不過剛剛這些人的講話，實在可以用“假、大、空”來形容，根本沒有一點有用的東西，講了和沒講一樣，純粹是浪費時間。
好不容易宣布解散，學生們一窩峰似的跑回了教室。
陳嘉在中心校和學校領導的陪同下，在校園裏到處走著，檢查著工作，不時提出一些意見，後麵的幾人連連點頭稱是，就像是聽到了聖旨一樣，教導主任馬鐵還拿著一個小筆記本，用筆在上麵仔細地記著。
當陳嘉來到音體美辦公室時，正看到李玲和林鋒在聊著天兒，登時臉上就是一沉，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李玲，你辦公室在這兒啊。”陳嘉那一直板著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對著李玲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這個舉動，讓他身後的中心校和學校的領導們臉上一怔，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在青崗村中學，居然還有一個和縣領導認識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