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間帶著草木味道的風,夾雜著寒梅的香氣,從微開的窗戶吹進房間裏,給緊閉了一晚的房間帶來了些許清冽氣息。

角落裏的熏籠已經燃盡,但是室內依舊溫暖如‘春’。飄渺的清雅‘花’香從升起嫋嫋青煙的香爐裏散開,充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地上鋪著厚厚的皮‘毛’,一重重的簾帳層層遮住了‘床’榻,讓人隻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人影。

“唔,冬日真是不想起身。”岑蘭芷雙臂掛在衛謹之的脖子上,生生把他拉回了被褥間。

本來已經半坐起來的衛謹之被她一拉,又躺了回去,長發流瀉,衣襟敞開。岑蘭芷整個人順勢趴上去,手也探進衣襟裏麵一把抱住衛謹之的腰,那頭長長的黑發同衛謹之的糾纏在一起。

“闌亭也不要起身了,既然身體不好就多休息吧。”岑蘭芷卷起被子把兩人蓋住,在被子的遮掩下做些不太能描寫的事情。

結果到了未明莊的第一日清早,這兩位就沒能起身,一直在‘床’上膩膩歪歪。

作為客人早早就起身鍛煉的世子姬臨琅,和被未明莊廚子折服一大早就起來覓食的郡主姬雅姒,是雲總管接待的。他們問起衛謹之和岑蘭芷兩位的時候,雲總管想起自己前去喚兩人起身時看到的場景,咳嗽了一聲道:“公子身體不適在休息,夫人在照顧公子。”

“這樣嗎?我還‘挺’想見見闌亭小弟喜歡的‘女’子是什麽樣的呢,昨天見了一麵,覺得那孩子長得真好看,而且像是個柔弱的大家閨秀啊,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慣我這個樣子。”不拘小節的姬雅姒郡主笑嘻嘻的說著,被丫鬟服‘侍’著,動作優雅的大口吃‘肉’。也虧她滿嘴的‘肉’還能說得這麽清楚。

雖然見過岑蘭芷,但是那時候眼裏除了瓊枝,其他‘女’人都沒仔細看的姬臨琅絲毫不覺得姐姐這個評價有什麽不對,自從左右看看發現自己找不到瓊枝的蹤跡後,他就滿臉冷然的開始用早膳。

早就從各種渠道明白自家公子中意的那位夫人不是什麽大家閨秀的雲總管,也十分淡定的說道:“郡主這般待人誠摯,心‘胸’寬廣,定然能和夫人成為好友。”

郡主瞅著三十多歲的雲總管那張一點不顯老,甚至看上去比自家二十歲弟弟還年輕的臉,忽然歎了一口氣嘟囔道:“雲總管真是個會說話的溫柔男人,如果那小禿驢有雲總管一半體貼就好了。”

雲總管沒有接這個話,反倒是語氣一轉道:“郡主還有世子殿下,若是無聊,不妨到旁邊的穆釜山上去狩獵,這時候山間的錦‘雞’野兔滋味都不錯,或許還能遇見小鹿什麽的。莊子上的廚子特別拿手的一道菜是碳烤鹿‘肉’……”

“去!”雲清秋還沒說完,無‘肉’不歡的‘肉’食動物郡主就拍板決定了。她還不忘拉住自家吃完準備走的弟弟,“弟弟,姐姐心情不好來吧陪姐姐去打獵。”

然後姬臨琅就被姐姐拖走了,姬臨琅還帶了三個武貼身‘侍’衛,姬雅姒是什麽都沒帶,直接換下裙子就銀子颯爽的背著弓箭上了山。論起劍,姬雅姒當然是比不過弟弟的,但是要說起弓箭,姬臨琅還差這個姐姐一截。

姬雅姒也不是什麽按照閨秀的標準養大的郡主,而是穿上甲胄就能上戰場的‘女’中豪傑,否則也不會做出拒婚然後直接建了個淨水庵住著,天天去攔和尚的舉動。從某種意義上和岑蘭芷倒是有些相似。

等岑蘭芷慢悠悠的起了‘床’,吃了飯又看著衛謹之喝了‘藥’,推著坐回了輪椅的衛謹之在山道上欣賞雲總管新種的幾株寒梅,就和打獵滿載而歸的郡主姐弟撞上了。

郡主意氣風發,世子冷麵依舊,上中下三武一人背著一頭鹿,手裏頭提著兔子野‘雞’大雁等動物。

神出鬼沒的雲總管指揮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仆人們接過那些獵物,然後對衛謹之道:“公子,外麵有消息傳來。”

衛謹之點點頭,很是歉疚的看著岑蘭芷,“蘭芷,我要去辦點事。”

“哦,沒事你去吧。”岑蘭芷不在意的揮揮手,反正她吃的很飽,各種意義上的很飽,暫時分開一下下也沒什麽。不過這麽說,她還是彎下腰抱了抱衛謹之,在他脖子旁邊磨蹭了一下,“闌亭,我想養兔子,要在附近山上抓的。”看到郡主獵到的死兔子,岑蘭芷突發奇想想玩兔子。

“好,我處理完公務馬上就回來陪你。”衛謹之笑著對岑蘭芷說完,敲敲輪椅扶手,“東風,你去穆釜山給夫人捉一窩活兔子,白‘色’的。”

見慣了公子這個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樣子,從角落裏竄出來的東風領命飛奔遠去。這種事他做的很順手了,什麽夫人半夜起身想吃徐記的蟹黃包,他去買的;夫人忽然想吃現做的糖葫蘆,也是他去照得人做的。還有一次夫人忽然想吃烤鴿子把他們傳信用的鴿子燒了,公子也一句話沒說,還誇夫人手藝好第一次燒鴿子竟然熟了。

衛謹之同姬臨琅去辦正事,這裏就留下姬雅姒郡主同岑蘭芷兩人。衛謹之離開了,眼睛裏才能看的見其他人的岑蘭芷仔仔細細的看了這位郡主一圈,忽然笑道:“羨慕嗎?”這位郡主羨慕的神情太明顯了,她不注意都沒辦法。

姬雅姒大方的點了點頭,“當然羨慕,看你們感情這麽好,還能光明正大的黏在一起,我喜歡的那個禿驢根本就不讓我親近,連親都是很久之前趁他睡覺偷親的。”

喜歡的人不能親近,這麽說還真是可憐,不過能這麽大大方方說出來的姑娘,大概也不是什麽心‘胸’狹窄之輩。岑蘭芷也聽說了這位郡主的小愛好,當即一拍掌道:“不如我們現在自己就在這裏生火烤‘肉’吧。”

大概是衛謹之之前吩咐過什麽,岑蘭芷就這麽一說,甚至還沒有吩咐下去,但是一會兒後這裏就熱鬧起來。未明莊裏據說烤‘肉’最拿手的廚子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各種調料和郡主他們獵回來的已經處理好了的‘肉’,還有冬日裏一般人家吃不上的各種蔬菜以及水果,全部都擺了上來。

大廚在不遠處烤‘肉’,簡直是香飄十裏,他烤完了自有奴婢們端過來送到亭子裏岑蘭芷和姬雅姒麵前。她們兩個當然是不用自己動手的,隻要等著吃就行了,便移步到了這個亭子裏。亭子裏已經掛上了簾子放上了好幾個暖爐,以防她們被冬日裏的山風給凍著。

她們一邊吃著烤好的‘肉’和蔬菜,切好的水果,一邊聊著‘女’孩子之間的某些小話題,例如“和尚和一般男人有什麽不同”“如何‘誘’‘惑’一個和尚”之類的。

兩人舍棄了那燉的濃濃的熱湯,你一杯我一杯的就著烤‘肉’喝起了酒。這酒是雲總管用去年的早桃‘花’釀的清酒,聞著一股子淡淡桃‘花’香。

姬雅姒嘖了一聲,表情很是興奮,她長這麽大,還沒有和另外一個姑娘這樣喝過酒呢,她以往遇上的那些都是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連說話大聲一些都會嚇著她們。她高興的拍了岑蘭芷的肩膀一下,“沒想到蘭芷也是‘性’情中人,我先前還以為你是大家閨秀,你這外表也太能欺騙人了。”

“遇見嵐亭之前,我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岑蘭芷慢悠悠的感歎了一下,“可是自從見到闌亭,我便是連矜持是何種姿態都想不起來了。說起來,這才待在闌亭身邊短短半年,我幾乎都快忘了自己之前十幾年的時間究竟是怎麽過來的了。”

“我是真沒想到,闌亭小弟有一日會找到你這麽一個心上人,要知道當年我弟弟將他介紹給我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家夥比我那固執的禿驢還要難纏。真沒想到啊,在你麵前的闌亭小弟完全是個好說話的軟包子,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對人疏離沒有人情味的謙謙君子~說來說去,還是羨慕你們。”姬雅姒還穿著打獵的勁裝沒有換下,姿態閑適的坐在那,說話的時候雖神情瀟灑,卻總有些落寞深藏在其中。

岑蘭芷手裏端著一杯酒,一口喝幹後讚歎的晃了晃腦袋,見姬雅姒的模樣,笑了一聲道:“你與我不同,我無父無母無牽無掛,最重要的也不過是闌亭了,闌亭縱然也有許多的事情放不下需要去做,但是我卻是閑人一個,能毫無壓力的陪在他身邊。”

“但是郡主你,其實就算聞淨大師願意還俗娶你,你也是不願意或者說不能嫁的吧。”

姬雅姒哈哈的笑了,仰頭灌了一口酒,隨意的一抹嘴巴,“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你說的沒錯,我是和你不一樣的,所以你我也羨慕不來。生在姬家,還是在這種蓄意謀反的王爺家,我的婚姻是無法隨意的。若是有一日,我背後的家族將要對這個國家現在的主人發起戰爭,那麽我也無法置身之外。也就是說,如果我的弟弟死在了戰場上,我也要披上戰甲上戰場殺敵,肩負起我們姬家的命運。”

“汝陽姬家長‘女’,堂堂雅寧郡主,能留給我兒‘女’情長的時間也就剩下開戰前這麽短短的時間了。我從小和弟弟一樣學武學文,沒有一日曾同普通‘女’兒家一樣,哪怕在淨水庵韜光養晦,我也每日勤學不怠。我未曾覺得這樣不好,隻是有時想想又有些擔心,若我有朝一日死在了這場謀反裏,那小禿驢可該怎麽辦。”

“那家夥幹淨的和白雪一樣,純粹的和山間的溪流一樣,看似不肯向前走出一步實際上卻用情至深……隻有想到我若死了可能給他帶來傷害,我才會覺得自己如此的狠心。”

岑蘭芷聽了姬雅姒這番話也沒什麽表情,依舊是那副隨意的笑著的模樣,“但是你並不後悔。”

姬雅姒轉頭看向群山,眼裏柔情一片,“怎麽會後悔,不管再來幾次,我還是會在自己心動的時候,順從心意去把他從佛壇上拉下來,畢竟我就是這般自‘私’的‘女’子。遇上我,那小禿驢定然是前輩子造了什麽孽。”

“貧僧……並不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