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衛謹之知曉岑蘭芷這個名字,是在岑蘭芷還未來到衛家的時候。
“公子,‘玉’京傳來消息,中書令寧續歸向昌仁帝進言,賜婚五公子和‘玉’京城中大臣之‘女’。”南風進了暖烘烘的書房,將一封信放在衛謹之的案頭,有些好奇的問道:“公子,這昌仁帝賜婚五公子,莫不是要拿衛家開刀?”
“昌仁帝已將江南世族視作心腹大患,再聽聞我讓人特意透‘露’的鑠王與衛家有所往來的消息,自然坐不住。寧續歸眼下正得昌仁帝重用,他急於建功,又與我有舊怨,會向昌仁帝獻出這種計策在預料之中。若來衛家的人能找出衛家勾結鑠王的證據固然好,便是找不到,還能以此做文章,隻要有心,昌仁帝定然不會放過任何警告削弱世族的機會。”
“隻不過,入了我這局,事情的發展是否會如他們所願就不一定了。”衛謹之緩緩說完,手下的一幅字也寫完了。他停下筆又端詳了一遍這幅字,然後在南風的伺候下淨了手拿起那封信展開。
密信是‘玉’京中的探子傳來的,不僅寫了‘玉’京局勢,還寫了不少被有心人掩埋起來的真相。例如這位將要前來衛家結親的小姐,左仆‘射’岑世誼之庶長‘女’岑蘭芷。據說為人溫婉可欺,本該因為對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入三皇子府,卻被岑家夫人玩了一手李代桃僵,送來了衛家結親。
這個消息,這個名字,在那時候的衛謹之眼裏都算不上什麽,放下信轉眼就忘記了。隻要不會破壞他的布置,不管來的會是什麽人都與他無關。
那個時候,不管是遠在‘玉’京的岑蘭芷,還是機關算盡的衛謹之,都不知曉他們將會因為這場對弈,遇見對自己而言代表著什麽的人。
收到密信的這年三月‘春’寒,衛謹之尚且在稍遠的一個有溫泉的別莊裏養病。衛家的公子不論嫡庶,皆能在十六歲後分到自己的商鋪和別莊。這些是族中給公子們的一種試煉,也算是他們額外‘花’費的來源。
江南一些較大的家族都是如此,族中子弟的地位全看他們能做出什麽樣的成績,也不乏有庶子爭氣壓下嫡子成為被看好的下代家主的事發生,例如四大家族的許家便是如此。
隻是衛謹之一年裏大部分時間都病的隻能坐在輪椅上,他這人人皆知病弱的身體再加上刻意的藏拙,作為在衛家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庶子,能分到的都不是什麽好的商鋪和別莊。不過因為他的身體原因極俱寒冷,他的別莊裏麵便有一座擁有溫泉池子的,這座別莊名叫未明莊,隻要天氣開始涼下來,他就會從衛家本家離開去到未明莊調養。
往年,都要到六月底衛謹之才會離開未明莊回到衛家本家,但是這年因為五月衛家五公子要取妻,他便提前回了衛家。
在衛家附近的湘天別莊,衛謹之是第一次看見岑蘭芷。說是看見,或許不太準確,他隻是在那裏看到了那個‘女’子的背影,聽到她和自己的丫鬟用一種嘲諷不在意的語氣談論那個癡傻的夫君。她好像一點都不為將要嫁給這種暴虐癡傻男人的自己感到擔憂,反倒興致勃勃的在一旁看著,好像麵前的鬧劇與她無關。
這必定是個灑脫的‘女’子。衛謹之第一感覺就是如此,灑脫這個詞,他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想過會用在‘女’子身上,但是在聽到她所言時,出現在衛謹之腦海中的就是這個詞。
“這位岑小姐,我未來的五弟妹,和‘玉’京中傳來的情報並不相同。”衛謹之回到衛家後便這麽說,“傳信‘玉’京,關於這位岑小姐的事情多讓人打探一些。”
衛謹之不會允許自己的局被一個捉‘摸’不定的棋子打‘亂’,這個在他預料之外讓他看不透感到在意的人,他會更深的了解對方,以免出現什麽不能控製的意外。
他的感覺十分的準確,事實上這個意外確實出在了岑蘭芷的身上,也許也可以說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那之後,衛謹之知曉了不少岑蘭芷的事情,在那些送來的消息裏麵,他隱隱的窺探出了這個‘女’子埋藏起來的一角。
這是一個聰慧的‘女’子,也是一個和他認知的‘女’子不同的‘女’子。她很奇怪,在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好奇心一旦起了,似乎就意味著無法控製。
了解的越多,衛謹之就越發現自己失算了,因為他越過了某條代表著安全的界限。或許是因為在衛謹之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這樣一個奇怪而不羈的‘女’子,也或許是因為某些人注定會被一些人所吸引目光。在還未看清這個身上似乎‘蒙’了輕紗的‘女’子長相時,衛謹之對於她的好奇就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應該在意的那個程度。
真正見到她的模樣,是在岑蘭芷與衛勤之拜堂的那日。那個穿著紅衣的‘女’子在廳上被當眾掀開蓋頭的時候,就連衛謹之這樣從不在意他人容貌的人,都忍不住失神了一瞬。那確實是一張得天獨厚的臉,和‘玉’京傳來的信中描述的一樣。
那身紅衣和那太過出‘色’的容貌,都太過灼眼,正應了那句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甚至那日晚上,衛謹之竟然在夢中恍惚看見了那襲紅衣。
衛謹之極少有感到‘迷’茫的時候,若是告訴他的兩位好友他也會‘迷’茫,估計他們都不會相信。但是那天醒來後的衛謹之,確實有那麽一瞬感到‘迷’茫。他反思自己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試圖找出自己為什麽會被這個‘女’子吸引,但是一無所獲。
他原本並沒有準備和岑蘭芷有任何關係,即使發覺了自己對她不同尋常之處,衛謹之也歸類於一時的好奇心。他一向知曉該如何克製自己,所以他不再關注岑蘭芷的事情,畢竟已經知曉了岑蘭芷並不會對他的局有什麽影響,再多關注她也無益。
後來的相遇,是一個巧合。經過某個僻靜的角落準備回到幽篁館的衛謹之,忽然聽到了衛二公子的聲音。另外那個‘女’聲雖然很陌生,但是他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是岑蘭芷。在假山外聽了一會兒,聽到了衛二公子的慘叫,又聽到南風的回稟,衛謹之眼裏忍不住染上一點奇妙的笑意。
閨閣‘女’子,會如她這般做出這種事?聽著假山後的動靜消失,衛謹之揮揮手,讓南風推著他離開。他本該離開,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停在了不遠處,並且遣退了東風南風。
他停在那裏其實並沒有思考多少,隻是單單覺得自己應該和她見一麵而已,他想看看自己是否還如之前那樣對她感到莫名在意。衛謹之行事,多是走一步之前便已經想到了之後的許多步,這樣隨心去做的事還真的沒有過幾次。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出乎了衛謹之的意料,他收到了岑蘭芷折下來的‘花’。為什麽第一次見到他會說出那麽臨摹兩可的話,還會做出送‘花’這種引人深思的行為?衛謹之怎麽都想不明白。
南風說那是表達傾慕的意思,衛謹之是不相信的。可能他也有這種猜測,但是又被他自己否決了。第一次見麵,她完全不了解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與她說的話也不過兩句,怎麽會產生傾慕之意。衛謹之看來,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但是,這件不可能發生的事確實發生了,就像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動心,現在也不那麽肯定了一樣。
被他遣去照‘花’院打聽消息的東風,每日都向他轉達著岑蘭芷說過的話。
她說:“若能一嚐四公子滋味,當真死而無憾。”
她說:“雖然傾慕四公子,可我卻不怎麽好意思向他吐‘露’心聲,真是苦惱。”
她還說:“一直見不到四公子,心中甚為想念。”
衛謹之似乎忘記了自己讓東風去照‘花’院探聽消息的初衷,每日聽著那些完全不像是‘女’兒家說的話,隻覺得心中升起自己被雪山中的惡狼盯上的奇怪之感。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可口的‘肥’‘肉’,正在被人垂涎覬覦。
若被他人這樣大喇喇的覬覦,在背後用語言調戲,衛謹之覺得自己定然是要讓膽敢覬覦他的人身敗名裂悔不當初。可是這個他人換做了岑蘭芷,衛謹之反倒覺得這個感覺……十分不錯?
也許他應該順心一回。衛謹之看著書本中夾著的一片廣‘玉’蘭‘花’瓣,這麽想著。
然後,他開始時常出現在岑蘭芷麵前,逐漸換掉了她身邊伺候的人,一步步的將她引入了自己的地盤。自身為餌,願者上鉤,隻為釣有情人。
明明他們並沒有多少‘交’流,卻契合的像是天生就該如此。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衛謹之微笑著這麽說,在看到她驟然亮起來的目光時,抬手撫上了她的臉,緩緩貼了一下那柔軟的‘唇’。
“我覺得這樣不太對勁。”兩人分開後,她‘舔’了一下‘唇’說:“這樣太簡單了,你覺得呢?”
“說來慚愧,我並沒有此種經驗。依你看來該如何才對?”衛謹之謙遜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擅長,並且溫和的詢問她的意見。
“我看,應該這樣才對。”她揚起一個狡黠的笑,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再次湊上去親‘吻’他的薄‘唇’,還無師自通,試探的將小舌探了進去。
“唔,很苦。”一‘吻’畢她皺了一下臉說。不過咂咂嘴話音一轉又接著說道:“但是回味甘甜。”
“若如此才是正確的,那我明白了。”衛謹之從在隱山書院時,就是一位讓書院山長都讚不絕口的天才,他不僅好學並且聰穎。最擅長的就是請君入甕便宜占盡。
微微抬起她的臉,他學著她的樣子再探索了一回。
“這樣可對了?”
“我覺得,我們都有待加強。”她微微喘了一下,一本正經的攀著他的肩膀這麽說,說完又湊過去貼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