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盎然的四月,初夏的風吹在身上尚給人些寧人的暖意。顛簸了三四日之後,馬車終於到了皇城之南的避暑山莊,群山環繞,滿眼的綠色。這地方若兮已來過數次了,每一棟建築,乃至她下榻住處的每一處花草,她都已再熟悉不過,這裏的確是一個清涼避世的好地方,往年她都會歡喜而來,可此刻她卻隻感受的到無盡的陰森,絕望的淒涼。
日子枯燥的重複著,日複一日,月複一月,整座山莊裏除了宮人,隻有她們三人,沒有人來,也沒有人走,安靜得像是一座華麗的墳墓。偶爾山間會有白鴿飛過,給這死寂的青山綠水點綴著一絲生起,後廚每日按時生起的嫋嫋炊煙提醒著若兮她還活著。
若兮不知道好動的淩瑤何時竟也能習慣這種安靜,正如淩瑤也不知道為何她要選擇用禮佛來打發這無聊的時日,她們這種人滿心的算計,禮佛不是對神明的褻瀆嗎?況且,連她們都無能為力的事,佛,又能有什麽辦法。
對於她的疑惑,若兮每每隻淡笑“但求心安吧”,佛給不了她心中所求,那是執念,佛說要放下,可她是凡人,她放不下,隻求心安,安心的等待能給予她所求的人。
淩瑤知道能給予她所求的人是誰,這便是自己與若兮的區別,沈若兮她隻信淩瑄,而她淩瑤隻信自己,她的幸福握在自己手裏,而沈若兮的幸福在別人手裏。“求人求佛都不如求自己。”
若兮笑,“淩瑤,我有求自己的權利嗎。”
沒有。這話淩瑤沒有說出來,她隻轉身離開,留著若兮在虔誠的跪著神明。她沒有,她連求自己的權利都沒有,她的存在就是平衡著各家的利益。幼時的她像是一種信念,在林姓族人相繼過時之後,給予曾經跟隨林家眾部的一種信念,他們告訴自己林家還有人,他們還會相互扶持著,沒有誰能頃刻瓦解了他們。
後來的她被匆匆接了回來,在最不合時宜卻又最緊要的關頭,在那個靠著虛無的信念而勉強結合在一起的巨大利益集團將要分崩離析之際,她的歸來更像是一種警示,有人用她警示著蠢蠢欲動的人。誰也不願意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所以該隱忍的繼續隱忍著,該等待的繼續等待,等待著誰第一個背信棄義,然後他們紛紛良禽擇木而棲。
而現在的她,在曾經相互扶持的幾大家族如今都能獨當一麵之際,若還有誰說要用她來維持著幾家的團結,那更像是笑話。如今的她隻是用來牽製住她父親和哥哥的籌碼,所以她依舊在關雎宮的蘭廳裏躲避著沈家大院裏虛無縹緲的危險,所以此刻她在這座安靜的墳墓裏避著尚不知何時才能離去嚴嚴酷暑。
那日的淩瑤躲到後山裏嚎啕大哭,她不知道她在哭什麽,沈若兮嗎?聰明如她,連自己都能看清的事,她豈會不知,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卻甘心的被人擺布著,曾經的韶華山,後來的關雎宮,如今的避暑山莊,她總是乖巧聽話的任人安排,乖巧到讓人覺得她沒了一點自我。
可她甘之如飴,她又何苦為她掉了眼淚。
若兮依舊禮著佛,兩月之期到了,她沒有歸去。山莊裏卻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陳翔和鳳凰。那麽突兀的到來讓人措手不及,同樣突兀的還有他帶來的消息。
那日若兮與陳翔在屋裏談了一整個下午,淩瑤不知道他倆說了什麽,倒是鳳凰難得的大度,跟沒事人一樣,與墨秋在後院喂了一下午的兔子。
墨秋打野兔的技術越來越了得了,後院裏養著二十幾隻兔子,全是她從後山裏找來的。山莊裏食物清淡,她又閑得發慌,本想弄些野味給她倆加些菜,野豬、野鹿她不敢招惹了,弄些山雞、野兔她那三腳貓功夫還能應付。可哪知第一次她拎著兩隻野兔回來,正跟廚娘討論著是燉還是烤,卻被若兮撞見了,好一通教訓,嚇得廚娘趕忙跑進灶房去了。淩瑤樂不可支,她喜歡這種軟趴趴的生物,當然也舍不得吃了,也不肯若兮放生,圈在後院養著,還讓墨秋繼續去抓。如今滿滿的一院子的兔子,看得廚娘與守宮的侍衛口水直流,每日眼巴巴的望著她們趕緊回京城去。
夕陽西下的時候,若兮與陳翔才出了來。淩瑤第一次在陳翔臉上看到了釋然,是釋然,那種放下一切的釋懷,而若兮經久不變的淡笑裏帶著些依依惜別。她站得遠遠的,隻聽得見陳翔與若兮道了聲珍重,便帶著鳳凰下山了。
她走近,問若兮他來做什麽,若兮沒有回答,隻輕喃了一句“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麵”。他要去漠北了嗎?淩瑤望著殘陽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會再見麵嗎?會的吧,鳳凰才與自己約定了下一回她們要結伴去江南。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直到九月末她們才歸了京,漫天的落葉,整個天空都凋敝了秋的枯寂。
車未進城就被人攔了下來,撩開車簾,很意外是若琦。
“你怎麽在這?”淩瑤先跳了下來,五個月未見到他了,她每日每夜的想念,如今見了心愛的戀人,自是滿心的歡喜。
可他卻未作聲,隻是對著自己身後才下了車的若兮淡淡一笑,“跟我回家吧。”
有些笑意僵在臉上,喉嚨口的那聲哥哥還未喚出聲來,拽緊了微微打顫的手,麻木的淡笑,麻木的點頭,“好”。
淩瑤望著若琦帶著若兮按著原定的線路進了城,心已落到穀底,不安,甚至有些恐懼,匆匆上了車,衝著還愣著的墨秋吼了,“快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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