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偏殿中,唇槍舌劍。永清公主寧瀟還沒走近,就聽到裏麵大臣們慷慨陳詞的聲音,各持己見。
“永興天子得位不正,前有其師殺玄宗,後有兵逼群臣做出選擇。如今,永興天子幸青美人而死,好色可謂失德。此乃天罰之!帝位豈可再歸他這一係?”
“天子在位時,四海升平,萬邦來朝!盛世氣象。有大功於國。如何不能澤被子孫?”
偏殿外的走廊中,俱是錦衣衛校尉。聽著裏麵傳來的爭吵聲,紀婉兒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那雙尤其嫵媚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嘲諷的神色。
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
殿門口,錦衣衛指揮使張輅見到寧瀟帶著侍女、太監過來,躬身行禮,“下官見過長公主殿下。”他身後的十幾名校尉俱是彎腰,俯首。不敢正視寧瀟。
長公主之美貌,國朝人皆盡知。但,並無人敢對她不敬。一則是因為她受永興天子信重,執掌少府。天子視如長姐。二則,長公主行事大氣,在朝野口碑極佳。
寧瀟螓首微點,道:“張指揮使,帶人跟我一起進來。”
張輅微怔,隨即應命,“下官遵命!”錦衣衛是皇家鷹犬。長公主作為皇族中最具才幹的人,自是值得他效命。而且,他很清楚,長公主對外宣稱的養子,實則是她和賈環的兒子。
賈環,這個名字,在永興朝並不需要加任何的前綴!他的份量很重!
十幾名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簇擁著寧瀟,走進勤政殿的偏殿中。
……
……
六七十人的偏殿中,幾名廟堂大佬唇槍舌劍的爭吵著。執政宰輔曾縉根本無力壓製當前的局麵。
就在這時,寧瀟帶著錦衣衛、太監、侍女走進來。二十多人,立即引起偏殿中文武官員,皇族們的注意。
永興朝十一年,齊馳齊大學士相當於是獨相多年,文官集團早就成了氣候。然而,此刻,還是有約三十多名官員起身見禮,“下官等見過長公主殿下。”
這是寧瀟這些年在朝堂上政治地位的體現。
寧瀟一身粉色的宮裝,身姿高挑,舉止優雅,神情平靜的伸手,示意道:“諸位不必多禮。”
待一幹官員們都直起身,寧瀟明豔的丹鳳眼,越過眾人,落在大學士蕭丕,戶部尚書彭世俊,占城候三人的身上,徐徐的道:“你們不願意擁立太子寧炎登基?你們所依仗的是什麽?”
說著話,輕輕的做一個手勢。精美的粉色宮裝袖袍飄飄。
錦衣衛指揮使張輅帶著錦衣衛們拔刀上前來,刀指著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
不少人呼吸頓時局促起來。方才曾大學士喝退占城候,令一幫文官們爭吵起來,毫無顧忌!然而,在這時,不少人陡然的醒悟過來:現在,同等與政變!
這是要死人的!嘴炮再厲害都無用。要用刀槍來說話。
偏殿中的形勢就此一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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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祭酒周慎行坐在椅中,心底長長的出一口氣。
他雖然是小人一個,沒有立場。但是,賈環在致仕前,安排他擔任學習班的負責人,這十一年來,他在朝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若是太子無法繼位,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好在,永清公主一進來,立即就壓下局麵。
禮部尚書胡璁,左都禦史李斯等人,目光微微觸碰,心中暗喜。
占城候麾下步軍營一萬五千人,在如今確實是一張王牌。
現在京中的武力,十營京營有六營兵馬跟著驃騎將軍沈遷出漠北。剩餘的三營並三大營的馬軍營,神機營跟著車騎將軍張四水下南洋哇爪平叛。
隻留下奮武營、步軍營在京中,拱衛皇城。外加殿前侍衛司三千人。這便是如今京中的武力格局。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縱有強兵又如何?錦衣衛足以幹掉此刻在偏殿中的叛臣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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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王,寧爍,蜀王寧恪,戶部侍郎柳安宜,彭鏊,山東道掌道禦史陶泰等人臉色微變。
誰都想不到長公主竟然會不講規矩,有如此魄力,直接令錦衣衛在大明宮中動手!
蕭丕一聲曬笑,並不做聲。
彭世俊無視抵近的刀鋒,譏諷的看著寧瀟,這個三十歲,依舊美麗的令人感到驚豔的女子,道:“長公主這樣,就想解決問題?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占城候仰頭大笑三聲,“哈哈。長公主的魄力,本將佩服。但是,長公主你卻不知道本將早就下令步軍營進攻大明宮。你若是殺了我,亂兵攻進來,別怪本將言之不預!”
自古兵變,哪裏有靠口水成功的?雍治皇帝,賈環,早給他們做過示範!他們這些人,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來,擁立梁國公,肯定不會傻乎乎的送上門來給人殺掉。現在,進來談判,隻是造勢而已。或者,能以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
長公主這時要是敢殺他們,那等會叛軍攻進來,那可是沒有約束的人!
偏殿中頓時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局勢頓時再變!
局麵,進行到此時,大約晚上九點半許,走到了針尖對麥芒的地步!偏殿中氣氛緊張。
任何言語已經變得蒼白,唯有軍事實力,才可以定下勝負。至於,怎麽擺平政治影響,那是之後的事情!
……
……
夜色之中,大批的步軍營士卒,手持利刃、燧發槍,湧向大明宮!
一萬五千人的步軍營,除開占城候的心腹,大部分人知道的真相是:帝後不和,天子死於非命。占城候奉大學士蕭丕的命令,於今晚,清君側!
殿前侍衛司兩千人,在指揮使謝鯨的指揮下,節節抵抗,固守大明宮養心殿處的建築。
以護衛為主的殿前侍衛司,如何是戰陣的精銳步軍營的對手?
……
……
喊殺聲,在夜色中聽起來非常的明顯。消息如同流水般傳進來,勤政殿偏殿中的氣氛,緊張到極致,劍拔弩張。
大明宮外,步軍營占據著優勢。
偏殿中,錦衣衛指揮使張輅帶著麾下的錦衣衛,控製著場中的局勢。張輅武藝高強,隻要他願意,可以格殺占城候等人。
永清公主寧瀟坐在椅中,微微沉吟著。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在亂軍進來之前,徹底的解決蕭丕,彭世俊,占城候等人。
當然,隨後,她的結局不會太好。
越王寧澄愛憎分明,狠狠的瞪著聚攏在蕭丕、彭世俊幾人身邊的文官,“彭世俊,你別得意。大不了玉石俱焚!”
戶部尚書彭世俊冷哼一聲,表示他不屑於和寧澄說話。
禮部右侍郎瞿煒看著當前的情況。其實,他們這個團體,以他的老師大學士蕭丕的地位最高,但大部分人的矛頭,都是指向彭世俊,仿佛他才是領袖!當然,這亦是他和老師所願意看到的局麵。
這時,新城王沈澄勸解道:“殿下,先讓錦衣衛退下吧。沒必要弄成如此局麵。”
新城王沈澄作為沈遷的父親,他這個表態,令不少勳貴附和。
北靜王微微皺眉。
大學士曾縉表態,緩緩的道:“殿下,今日之事要解決,可以談。但無論如何,不能令京中生亂。”再看向彭世俊,“彭章民,這是我的態度。”
寧瀟輕輕的揮手示意。錦衣衛們都撤回來。曾大學士,太過於迂腐。這都什麽時候了?
賈環自運河上傳信而來。他即將抵達京中:瀟兒,若事可為,當機立斷!若事不可為,拖延時間,待我進京。
今晚局勢如此危急,賈郎你何時到京中呢?
彭世俊拱手一禮,道:“請曾相放心。步軍營隻是接管大明宮的防務,絕不會做亂。”說著,對殿中的群臣道:“諸公,本官去勸一勸皇後和太子。”
寧儒拍著椅子扶手,喝道:“你敢?”
說是勸,必然是威逼皇後和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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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的寢殿中,甄皇後和太子寧炎枯坐在椅中。燈光明亮,但依舊無法驅散心頭的陰雲。外頭的消息不斷的傳進來,四周已經零星的聽到槍聲。
寧炎身體微微顫抖著,抬頭看著燈下沉思的母親,聲音帶著哭腔,“母後,我怕……”
甄皇後輕輕的摸一下兒子的頭,溫聲道:“炎兒,會沒事的。你會成為大周新的皇帝!”
話音才落。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就見寧瀟,寧澄,蕭丕,彭世俊,寧恪,梁國公寧爍進來。
“臣等見過皇後娘娘。”蕭丕,彭世俊幾人作揖行禮。文官大佬們,一般都會認認真真走形式。
甄皇後看向寧瀟。
寧瀟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方才在勤政殿的偏殿中,一幹大臣不斷的爭執,最終同意蕭丕和彭世俊來“勸說”甄皇後、太子寧炎退出皇位競爭。
在步軍營打下大明宮的正門後,偏殿中,中立的大臣們都在勸寧瀟不要采取強硬的措施。而和皇後見麵談條件,步軍營則停止進攻。
甄皇後道:“眾位愛卿平身。”
蕭丕站直身體,平視著甄皇後,平靜的道:“皇後娘娘,步軍營已經攻占大明宮,永興天子居帝位十一載,如今帝位該回到正朔了。臣等舉薦衛王繼位。”
甄皇後臉色大變,玉麵含威,她可不是性格軟弱的永興天子。蕭丕這是在逼宮!
寧瀟插一句,淡淡的道:“蕭中堂,要皇後同意衛王登基,你的條件是什麽?”
彭世俊冷笑一聲,道:“長公主以為現在的條件是什麽?”到此刻,京中大勢基本都在掌握中。他心中壓抑了多年的仇恨,如同火山般噴發出來。
“皇後娘娘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得同意!因為,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否則,別怪本官言之不預!近來報紙上,不是言說到呂宋之南,還有一大島,名叫澳洲。太子可去那裏登基為帝。”
寧炎躲在甄皇後懷裏,尖叫著道:“你敢殺我?我才不去那什麽撈子的澳洲!”
梁國公寧爍英俊的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獰笑道:“有什麽不敢的?當日賈環殺我父王,可曾有憐憫?”伸手,對氣的渾身發抖的甄皇後虛點一點,趾高氣揚的道:“我們憐憫你,你就是皇後、太子。不然,你們算什麽?”
蜀王寧恪看著這欺負孤兒寡母的場麵,還有寧澄投來的目光,心中長歎一口氣。
他不是這樣的人。然而,他這些年,腦海中,就一直想著母後鬱鬱寡歡的神情。所以,他才參與到此事中去。他想要討一個他要的公道!
彭世俊上前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坐著的甄皇後母子,逼迫道:“請皇後決斷吧!”
就在這時,方才平靜下來的大明宮門口,突然傳來火炮的轟鳴聲,“轟!”
“轟!”
仿佛就像是深沉的雲層中,傳來的滾滾驚雷!要刺透這沉悶,彷徨,陰鬱的雲層!
……
……
不久前,距離大明宮不遠的周家皇莊中,大批的京營奮武營將士自此出發。帶隊的是奮武營參將馮紫英。他算是子承父業。
八千奮武營,此時應當在城北的京營大營中,拱衛京師,非聖旨不得調動!在永興天子駕崩的情況下,步軍營封鎖大明宮。有誰可以調動京營?
這是彭世俊,占城候等人早就計算好的。
然而,此刻皇莊中,早就有約3千京營駐守。
賈環的手令調兵,比聖旨更好用。
“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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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運河上,濃濃的夜色中,一艘樓船,正在運河中全速前進。人力揮動的木漿,拍打著河麵上的水。春季之時,運河中水量充沛。
一名中年書生,正坐在樓船中,眺望著空中的明月。正是被滿朝所公認還在金陵的賈環。
老仆錢槐進來,彎腰道:“三爺,老吳說了。明天清晨,我們可以抵達通州。”
賈環輕輕的點頭。
徐誌摩當年寫過一首很著名的詩: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永興四年春,他帶著家人南下金陵定居。走的悄無聲息。就如同他此時,重返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