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敦煌、瓜州處在一片歡騰中時,敦煌北麵的大漠中,一行行駝隊、馬隊,正在艱難的行軍。
向導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從敦煌出發,前往焉耆、龜茲,是大片的沙漠。物資轉運困難。這條路線,是絲路中的路線之一。但隻適合商隊、小股的軍隊前進。根本不適合大軍的行進。
大軍行進,最理想的路線,應當是先進吐魯番盆地,沿哈密、高昌再往西行,進入焉耆、龜茲地界。
但,在此時拔野古聯軍大敗,或殺或俘大半的背景下,這時無疑是抄後路,奪下龜茲的最佳時機。總督府下令,令一萬京營將士出擊。
兵部主事、慶國公嫡次子沈遷便在這支隊伍中。
烈日正盛。沈遷渾身裹著白布,感覺嘴裏、鼻子中全是沙子,看著蜿蜒的隊伍,跟著袍澤們前進。
成功之路,從來便沒有捷徑。非得曆經艱辛不可。
……
……
同一時間,北山山脈外的戈壁中,副將樂白指揮著麾下的將士,輪番追擊,擴大勝果。
拔野古聯軍的損失非常大。但各族大將、貴族,統帥拔野古土門全部都在北山戰役中逃脫。
零星的戰鬥,在這一晝夜間,從未停止。周軍的兵鋒直指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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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在西北塞外,已是晚秋初冬。天空澄淨的一如碧海,平整的草原上,枯黃兩色交替。形成雜亂、美麗的弧線。牛羊在吃草。
一隊騎兵沿著井泉河邊奔馳而過。看著漢人的騎兵,草原上放牧的蠻族牧民們眼中露出畏懼的神色。
近日,吐穀渾部戰敗,拔野古部來犯,亦被擊潰。城中大批的貴人、富商受到牽連,或被抓,或被殺,家產充公!消息早就傳遍整個敦煌地區。就算是最懵懂的牧民都知道!
新掌權的賈參議對胡態度極其的強硬。往日的苗將軍則受到排擠。今時不同往日了!
大並澤位於敦煌城西北二十裏。賈環一行上午出城,半個小時左右即抵達。
這裏曾是吐穀渾部名王伏重的駐地。在胡騎大敗後,當日便有周軍攻占、接管此地。俘獲大批的牛羊,胡人子女。
九月初六時,大並澤這裏十分熱鬧。用木欄圍起來的簡陋營地中,到處是人。官員、吏員整理著戰後的收獲,分門別類,登記造冊。商賈們則是鑽營門路,希望低價拿到胡人奴隸,牛羊等物資,再向中原專賣。
當然,守在這裏的商賈,財力都並非雄厚。屬於中小勢力。真正的巨商,都是直接和軍中的權力人物們交談,切下戰後商貿最大的蛋糕。
“踏踏!”
一水的紅胖襖,百餘名騎兵的聲勢,立即引起營地入口處,所有人的主意。
有眼尖的人喊道:“是賈參議!”賈環前幾日在敦煌多次露麵,見過他的人不少。而在西域,賈參議這個名字,比“賈探花”更出名!
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看著隊伍中被簇擁的青年,羨慕的歎口氣,“我這二十多年算白活了啊!”
賈環作為敦煌的權力人物,連蠻族牧民都知道。消息靈通的商賈,怎麽可能不知道?臨時總督府中,現在賈環說話算數!當即,便有心思活泛的商人關注:“賈參議來這裏做什麽?”
北山大勝,真正的財富,其實在兩處:其一,在北山之後,繳獲的供應拔野古聯軍的後勤隊伍:牛羊百萬頭。其二,敦煌城內的吐穀渾、羌人、月氏貴族、富商的財富。
大並澤這裏的幾萬人口,牛羊,反倒不是最多的。吐穀渾部的金銀、寶石等財富,早就被運往敦煌。按理說,賈環處在敦煌權力金字塔的頂尖人物,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關注這點蠅頭小利。
營寨門口的商人們,相互交談著,少頃,便有最新的消息傳來:賈參議前來懲處當日在城中辱罵他祖宗、妻子的吐穀渾族胡兒。
……
……
秋風吹過草原。正午時,烈日高照。肅殺的氛圍浮現。
大並澤草原的北端,一排排,約100多名胡人被綁著跪下,不少人痛哭流涕,用漢語求饒道:“賈大人饒命,當日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並不敢冒犯大人。”
還有人道:“賈大人大人大量,何必與我等小人計較?冤有頭,債有主。這事是伏王爺、慕延、苗將軍商議的。我等願生生世世念賈大人再生之德。”
敦煌歸附漢家一百五十多年,而大並澤這裏距離敦煌城並不遠。吐穀渾部落中,很多人都會說漢語。不然何以八月底的那幾日在城南驛館門口堵著賈環罵?
賈環端坐在條桌後,不為所動。神情冷漠。
道歉有用,要法律幹什麽?求饒有用,要軍隊幹什麽?
身邊秦弘圖、張四水、黃觀、錢槐、胡小四簇擁著賈環。另有十幾名府學的學子追隨。百餘名將校手拿火銃,正準備行刑。一名九品小官帶著幾名書吏在一旁核對著名單。
這時,吐穀渾部的一名宿老在一名小吏的帶領下,走過來。約六十多歲。這個年紀在胡人中算高壽。孫大使過來道:“賈大人,這是吐穀渾部的宿老穆薩。在部落中威望很高。他這幾日非常的配合我們。”
賈環便點點頭。
穆薩跪在賈環麵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我部族子民盡歸天朝所有。望賈大人網開一麵。赦他們一命。罪民之罪,割舌刺麵,非死罪。”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但這個道理隻是吐穀渾部的道理,而不是賈環的道理。
沙州府府學裏的學子,因仰慕賈環的文采、名聲,追隨在左右。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敦煌這裏的豪強、縉紳,開始在賈環身上下注。派族中子弟追隨在他左右。
有幾名學子,臉色微動。確實,罪不致死。
賈環冷淡的駁斥道:“胡兒率性如禽獸,不知禮法,子繼父妻,不敬祖宗。我漢家子民,子孫祭祀,世代不絕。你部落的族人,用惡毒的語言辱罵我的祖宗、妻子,如何不是死罪?自我起,凡胡兒敢當眾辱我大周官吏者,死!”
穆薩沉默無語,伏在地上,叩頭。看似可憐。然而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在吐穀渾的首領伏重出征的那個早餐,多少吐穀渾人期盼著部落裏出征的男子能帶回來大量的財富,漢人奴隸,女子?包括此老。作為宿老,他亦有兒子。
一名學子心中不忍,從人群中走出來,拱手作揖,勸道:“大人,一次殺百餘人,此舉恐於大人日後的名聲不利。”
賈環做個下壓的手勢,拒絕,直白的道:“無功,不必多言。行刑!”說什麽辱罵祖宗,其實隻是托詞。
樹立朝廷的威嚴是其一。
最重要的,他如何能忘記這些胡兒強加給他的屈辱?他摯愛的兩位妻子:寶姐姐、林妹妹,被這些人指名道姓的辱罵,滿城皆知。都成了西域布政司的笑話。
一個男人,若別人這樣惡毒的辱罵你的妻子,還要談仁慈,那完全是傻逼!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
設計此事的月氏人慕延,已經被斬殺。非文士,怎麽可能留意到他妻子的名字?直接指使此事的伏重,正如同喪家之犬般的逃進大漠。根源,苗副將,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韓無功輕輕的歎口氣,這真是賈大人的風格:很賈環!
“砰!”“砰!”“砰!”
硝煙彌漫,恩怨兩清!
接下來,賈環當眾宣布了大並澤將設鄉,分配土地給傷殘、退伍的士兵的消息。在一百多人命麵前。誰讚成,誰反對,這個問題,答案很明確!
……
……
回敦煌城的路上,賈環騎在馬上,神情落寞。
在懲戒了那些胡兒後,他心中鬱積的情緒,宣泄一空,再無滯礙。然而,如今緊張的局勢緩解,空閑下來,他越發的想知道,江南家中的情況。
他寫了數封家書,暫未收到回信。他接到上一封家書時,寶姐姐還在病中。
她,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