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在烈日下,紋絲不動。地上,熱氣蒸騰。
賈府上下的情緒,一如這正午的驕陽。糾風辦和議事廳處的管家,管事們臉上都帶著笑意。
寧榮兩府之內,俱是如此。兩府之外的街巷中,賈家族人,攀談,說笑時,一臉的自豪。與有榮焉。
政老爺被封爵榮國公!
這是賈府祖宗當年的爵位。比被奪爵問罪的賈赦,爵位還高。賈家正在重新恢複祖宗的榮耀。
角門,耳房處,亦有消息靈通的世交送來禮物,恭賀賈政。
兩府的內眷,早就被驚動。尤氏帶著胡氏並佩鳳、偕鸞,銀蝶兒,萬兒趕到西府中。內眷都聚齊在賈母處:王夫人,趙姨娘,邢夫人,王熙鳳,李紈,寶釵,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雲,寶琴,寶玉。
賈環回到賈府後,賈政帶著一起到賈母麵前。女眷悉數都在。環佩鏗鏘。幾道妙目落在賈環身上。賈環熬了一通宵加一上午,眼睛都是紅的,身上衣服鄒巴巴。看起來,很憔悴。
賈政跪在賈母的床前,泣不成聲的道:“母親,兒子今日在含元殿上,天子降恩,封爵榮國公。兒子不負父親、母親的教誨,光大門楣。特來告知母親。望母親早日養好身體,長命百歲!”
賈母還在病中,躺在床榻上。滿頭銀發,嘴角幹癟,氣色很差。鴛鴦充當傳聲筒。賈母聽著賈政的消息,臉上露出笑容,道:“嗯。政兒……好,好啊。祭祖……”
賈政點頭,哽咽的道:“兒子記著的。下午就去。”
隨即,賈母的目光又落在賈環的身上。賈環跪在政老爹身後一步。這個時候,不能不跪。賈母快要壽終正寢。鴛鴦傳話,道:“老太太說:環哥兒,很好。”
賈環道:“謝老太太誇獎。”
賈政見賈母神情疲倦,帶著賈環告辭出來。邁出門檻,站在廊中,感慨的長歎一口氣。他一心想要試圖光大門楣。而今,他終於做到!封爵榮國公。
賈政心中感懷,偏頭見賈環還在一旁,一臉倦色。若非他這個兒子,他那有今日的風光,道:“環哥兒,你先去休息吧。午後在東府祭祖。”話說完,心中略有些後悔。他說話的語氣是不是太生硬了呢?
“兒子去了。”賈環回北園。心中並無多大的波瀾。他早知道政老爹的套路:他是標準的士大夫,講究的是父子不同席,抱孫不抱子。
二十八日下午,賈府祭祖。場麵盛大。
晚上,賈府置酒,慶祝得爵!徹夜狂歡。
……
……
夏夜的月光仿佛帶著些許的陰涼。賈府裏很多地方掛著燈籠,明亮無比。喧鬧的沸騰聲,還從前院傳來。
賈政自是早早的休息。他明日還要上朝。但,賈璉,賈蓉,賈薔等賈府子弟,都是夜貓子,個中好手。酒席如流水。
賈環微醉的走在北園幽靜,清涼的道路中,返回後宅。他在賈府前麵應酬了一圈,回來和來賀的眾同學又吃了一回酒。計有:公孫亮,羅向陽,龐澤,喬如鬆,張承劍,紀鳴,許英朗,紀澄,劉國山,駱宏,張四水,石賦,衛陽、姚緯、都弘。
大師兄他們還在飲酒,而賈環則是尿遁,返回內宅中,此時已將近晚上八點。
剛才大師兄還有些擔憂。畢竟含元殿中,天子沒有明確表態。但他心裏很清楚,天子不會令他複官的。雍治天子是個政治動物。當然,複起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大師兄,我過段時間,會離開京城,去江南走走。”
北園的正房中,燈火通明。
賈環走進去,入眼是一屋子美人:各著衣裳,氣質、容貌各不相同。鶯啼燕語,姹紫嫣紅。
寶姐姐帶著妾室,丫鬟們正等著他。
寶釵迎上來,“夫君……你回來了?”
她還記得當日,她擔憂著。賈環和她笑說,已經到了黎明前夕。然而,隨後就是賈環的同年朱鴻飛被抓。天子意欲殺賈環!這樣凶險的局麵,終於解除!
蘇詩詩,林千薇,林芝韻,香菱並晴雯,如意等丫鬟們,紛紛行禮,脆聲喊道:“老爺……”臉上各自帶著笑容。
賈環挽著嬌妻的手,和眾女一一說著話。微微帶著酒氣,笑道:“姐姐,不是說不讓你們等嗎?”中午,他和妻妾們已經見過麵,告知當前的情況。
寶釵肌骨瑩潤,身姿偏豐盈,輕快的笑著,道:“外頭歸外頭。府裏歸府裏。我們姐妹總要給夫君慶賀!”
賈環笑一笑,和眾女一起移步到餐廳中。家中的丫鬟,仆婦們,忙著上酒菜。江南係的美酒佳肴。
月華如水,美人如玉。更添著眾美人的情意在酒中發酵,飄香。
賈環和妾室們一一說過話,然後和寶釵在紗窗下吃著酒,輕擁著她,笑看著大家。心中有溫馨的情緒浮起來。在政治搏殺時,他沒想著這些。但此刻,整個人都在放鬆,會感覺,這樣的場麵,是何等的難得啊!
寶姐姐吃了幾杯酒,白膩的俏臉上浮起緋紅,抬頭,柔聲道:“夫君,你在想什麽呢?”
賈環低頭,輕捋著明麗如神女般的寶姐姐的額前劉海,輕吟道:“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臨窗沉吟,不知今夕何夕!”
……
……
在賈府狂歡、慶祝時,尹言尹郎中正在家中獨酌!
多少有些借酒澆愁的意思。
奪嫡之局,到現在已經結束。他怎麽都沒想到楚王竟然這樣敗亡:自作孽,不可活!他的思路還一直放在要不要扶持晉王一把,好讓局麵均衡。
然而……
他兩次敗在賈環手中。他曾是前太子的智囊。但寧榕並沒有來找他,而是獨自決斷。若非寧榕冒失的攻擊西苑。怎麽會有如今的局麵?這份苦澀隻有他自己獨自品嚐。很苦,很苦。
晉王遙遙領先於楊皇子。但,他不想放棄。
……
……
隨著楚王被貶嶺南的消息在京中傳開,盛極一時的荊園,便荒廢下來。盛夏之時,草木雜亂無章。
午後時分,翰林黎寬、彭鏊兩人在荊園中漫步。兩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悔恨,驚歎,自責等情緒。
羅,童二秀才已經帶著韓謹的棺木南返蘇州。場景極其的淒涼。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
黎寬一身青袍,40歲,和好友沿著北湖行走,歎口氣,道:“濟之,若當日我們配合韓子恒,迅速推楚王殿下入主東宮。而不是爭權奪利。何至於有今日?這麽說,我們連袁壕、胡璁、李斯那些被士林所鄙視的人都比不上。他們至少在全力配合華大學士。”
彭鏊時年28歲,和韓謹、黎寬同為蘇州人,長歎一聲,道:“唉……!原博兄,未必如此。我們加起來恐怕都不是賈環的對手!這人啊,太厲害。”
黎寬沉默不語。
天將亡我東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