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賈環的目標是破除奪嫡之局!

雍治天子對他是有意見的。禁止他起複,出仕。而他又得罪過晉王、楚王。這種連續兩代皇帝關係都不好的情況,對賈環而言,顯得很困難!

他的年紀,固然是可以熬死兩任皇帝。但是,人不能老當忍者神龜啊!那過的有什麽意思?

賈環所尋求的終極目標,就是“推掉”楚王,換晉王入住東宮。晉王身邊並沒有敵意滿滿的東林黨環繞。同時,要借助於雍治天子的手,磨一磨晉王的性子。

這是最好的劇本。

而今晚,這個局麵,對賈環的劇本而言,其實是有極大的影響的。如果雍治天子駕崩,那奪嫡之局自然破解。直接,就是爭皇位了!楚王上位,賈環估計就麻煩了。楚王的智囊,韓秀才都被他幹掉了。這是死仇。

而晉王上位,還有希望鬥一鬥,保住身家性命!

今天晚上,京城中所有文武高官們,作出的決斷,都是基於對西苑裏傳出的各種消息的判斷。核心的判斷隻有一個:天子死了沒有?有的人認為死了,有的人認為沒有。

賈環內心裏傾向的判斷是:雍治天子昏死,隨後會醒過來,但估計壽命不長。

判斷依據,自是因為他知道青美人內媚。雍治天子兩個月前才出事,這幾日又在臨幸青美人。小擼怡情,大擼傷身,強擼灰飛煙滅。君不見,紅樓原書中,賈瑞就是強擼掛掉的。

但是,這一般是慢性的損害身體,救的回來。“馬上風”這種急病的概率還是比較低。

賈環寧願做壞一點的打算:雍治天子是將死未死。而不是認為他已經死了。

龐澤的判斷和賈環類似。不過,他的思路,是在想雍治天子是否有精力繼續追究、惦記著賈環。一個將死的天子,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

京城中,理智的人,都會得出賈環、龐澤這種判斷。關乎一家老小的性命,保守一點沒有錯。但是,一個將死的天子,亦足以讓很多人蠢蠢欲動。不需要做什麽過分的動作,但是該有的準備,得準備下吧?

燈花跳了一下,微微炸響。

這令賈環忽而意識到,已經是寂靜的深夜了。再過一會,就是零點。賈環看到龐澤微怔的神情,微微一笑,喝口茶,道:“士元,其實不管雍治天子今晚死沒死,我們都得穩住。”

龐澤仰頭笑道:“這是自然。”不穩也的穩。他們手中並沒有孤擲一注的籌碼:兵權。想一想,道:“不過,子玉,你說今晚楚王有沒有起兵的可能?”

賈環擺手,“概率很小。他作死,不會這麽作。再者,前太子殷鑒不遠,楚王在軍中,就算有勢力,估計也不會很大。”太大,肯定會被雍治天子察覺。又吩咐道:“四水,你帶人去京城日報的報社幫忙,今晚會很忙。同時,你和黃總旗說一聲,我們明日一早出城,接管真理報社。”

賈府的京城日報,地點就在賈府外。而真理報卻是在城南的正陽們外。現在是夜晚,城門緊閉。

張四水在門口應聲,“嗯。”

賈環笑一笑,他手裏並沒有兵權,但是輿論權還是有的!明天早上的報紙,他需要發聲!

同時,宮中的力量也要動起來。若是雍治天子將死,會不會不講政治規矩,將他一波帶走,這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楚王死,奪嫡之局破!雍治天子死,奪嫡之局一樣破!賈環判斷楚王要完,那他現在得考慮,怎麽解決他身上的危機:雍治天子對他的殺意。

……

……

夜色深沉。京城內城的大街上,一大隊人馬行走的腳步聲,略顯的刺耳。

聽到動靜的人們都知道,今晚的動亂開始了!

隊伍從東城向南繞道至西苑。月華夏,皇家園林,隱藏在山水之中,帶著朦朧的美感。

隊伍正中,衛璟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弑君,天下人都不會認可的。”

隊伍正中的青年,正是前太子的兒子寧榕。這是約50人的隊伍,人人一杆火銃,正是他麾下得力的死士,由蔡農吉率領著。從民亂的隊伍中挑選出來的。

寧榕一身黑衣,哂笑道:“衛璟,孟子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他把天下搞的如今這樣的情況,以天下臣民,供一人之享樂,私欲,不是獨夫麽?這是我寧家內部的事情,天下人能如何看?當年他不也是這麽上位的嗎?隻要控製他,挾天子以令諸侯。久聞華大學士乃是馬屁精,他正好在西苑,可以起草聖旨。”

衛璟無奈的歎口氣。年輕人就是衝動。這麽粗糙的計劃,明顯是臨時起意!當然,天子昏迷確實屬於突發事件。帶著叛軍進入西苑。他熟門熟路,知道路線。這是他今天被脅迫的原因。

少頃,皇家園林中,火銃聲激烈的響起。

蔡農吉指揮著隊伍殺入西苑。寧榕跟在隊伍後,心潮起伏:父親,母親,看我今日為你們複仇!

他父親事敗,所有人都說,罪魁禍首在賈環。但是,直接凶手,是他的祖父:當今天子。什麽自殺,都是騙鬼的!

他先殺當今天子,再登位,以大勢碾壓賈環。殺之,易如反掌。土雞瓦狗爾。

……

……

深夜裏的西苑,槍聲大作!

含元殿的寢殿中,一名蒼老的中年男子,穿著龍袍,正依靠在塌椅上。一雙眼睛睜著,如同鷹隼,犀利而酷烈。他,正是禦極十七年的雍治天子!

如果,外麵的人看到這一幕,恐怕要驚駭的跳起來。在西苑的消息傳開後,京城裏近乎所有的人都判斷雍治天子死或者快要死,誰能先想到,天子竟然無事?

穿著貼身的綠色長裙的青美人嬌柔的站在一旁服侍,太監總管許彥站在幾米開外的寢殿門口。

雍治天子目光陰沉,問道:“怎麽回事?”

片刻後,就有消息傳來,許彥回轉,跪在寢殿門口,回話道:“陛下,殿前侍衛司中,有人帶著賊人避開西苑中的防衛,到了含元殿前,才被攔住。”

火銃的聲音,在夜晚裏格外的清晰。更何況距離已經非常的近。但,雍治天子隻是冷哼一聲,並不在意,“朕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