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堂東廂房中的布局大氣而美觀。同樣的分暖閣,客廳,臥室。客廳中左有案幾,放著瑤琴,掛著書畫。右臨窗。幾把楠木椅和桌幾排開。
賈環抱著蘇詩詩在窗前的椅子說話。身後的玻璃窗外還有著上午的陽光,從庭院裏枯黃的棗樹枝頭掠進來。
珠大嫂進來時,賈環自是沒再抱著蘇詩詩。閨房之樂,不足為外人道哉。
李紈穿著素色的對襟褂子,搭配著淺藍色的裙子,身姿婀娜,秀美雅麗。見蘇詩詩和賈環並排坐著,眉眼間,風情流瀉,便知道她來的不是時候。
李紈心裏好笑,知道兩人正是少年情熱時,笑著道:“環叔,東平郡王府上派人送了兩隻宣德爐過來。老太太賞給你。命我送來。再者,老太太的消寒會要開了,等你過去。”
李紈是從兒子賈蘭的身份稱呼賈環,這顯的很親近。將素雲捧著的名貴的宣德爐拿來。
賈環坐著,此刻起身,有點不便。叫丹兒收了,謝道:“勞大嫂走一趟。我這就去老太太那裏。”
蘇詩詩起身,清麗的玉容上帶著一抹淺淡的微紅,道:“我去換一身衣服。”她喜歡白裙。但白裙太給她加分,還是換一件平常的衣衫。
賈環要等蘇詩詩一起。李紈坐下來,嬌柔地笑道:“環叔,你前些天回府時,我沒將蘭兒從書院裏叫回來,還請你勿怪。”當日,甄寶玉來府上祝賀了。顯然是從聞道書院裏趕回來的。
賈環何其的靈醒,知道李紈說的是什麽。示意她喝茶,微笑道:“自家人,不用講這些虛禮。倒是今日老爺高升,蘭哥兒該回來一趟。珠大嫂做的不錯。”
不管李紈如何承他的人情,感激他,但在人前,她畢竟是不好表示出太親近。要避嫌。
聽著賈環的話,李紈頓時展顏一笑,心裏鬆口氣,明眸瀲灩,溫聲道:“謝環叔。”有一種嫵媚、溫婉如水的少婦風情,在冬日上午,就這樣展露,溢出來。她時年二十八歲。
賈環心裏讚了一聲。果然是位列十二金釵的美人啊!這風情……!蔥嫩秀美的少婦啊。
八七版紅樓電視劇,真的是將她扮演醜了。縱然心若死灰,木如枯槁,號:稻香老農。但她的容顏、氣質,都是一流的水準。
現在賈蘭在聞道書院讀書,不用她天天盯著,熬夜,費盡心力,想來,她不會早逝。而當在大觀園中,度過她一生最美麗的時光。
……
……
賈環帶著蘇詩詩,在李紈的陪同下從無憂堂後院往南至大觀園中。此刻,蘅蕪苑中的寶釵、黛玉、湘雲等人都已經至賈母處。
賈環一行人往西的甬道直走,出大觀園的角門,從榮禧堂後繞到賈府西路的賈母上房處。
“三爺來了。”翡翠、玻璃、傻大姐幾個賈母的丫鬟在門外候著,掀起門簾。
賈環笑著對她們點一點頭,當先一步,進入花廳。
紅樓十五年,抄檢大觀園的緣由,便是傻大姐見到一個五彩繡香囊。但,現在,自是不可能。其一,賈赦身死,賈璉完全倒向賈環,邢夫人爭什麽都沒用。
其二,賈府內已經大規模的放過兩次丫鬟。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種事,攔是攔不住的。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早和她表弟潘又安成親。隻因迎春還有兩年就要出閣。她舍不得,還在迎春處服侍。
到年紀的丫鬟們,原意嫁的,林之孝家的等內管事,都安排。不願意嫁的,亦可留著。這事,賈環早明說了,不準王熙鳳插手。王鳳姐,隻會弄權,沒有公心。
這也是賈環不願意留十二官在賈府當丫鬟的原因。她們都在蘇州見過世麵,又在賈府裏當戲班子,並不做家務。如何願意和賈府的小廝們適配?各有各的緣法,不必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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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滿堂珠翠。賈府的女眷,姑娘們全部都在。富貴之氣,美麗的姑娘們,這不必細數。笑聲不斷:賈母開懷的笑聲;王夫人矜持的笑,薛姨媽附和的笑,王熙鳳高聲嬌笑,姑娘們各自清澈的笑聲;丫鬟們玩鬧,咯咯的嬌笑。
匯聚成一曲悅耳的曲子,點綴著今日冬至消寒酒喜慶的畫麵:賈府此時的聲勢,蒸騰而上,誰心裏不喜呢?
賈環一進門,便是萬眾矚目。賈環走上前,給賈母行禮,道:“孫兒見過老祖宗。謝老祖宗的賞賜。方才見老祖宗和太太們說笑的熱鬧,不知是何事?”
賈母滿頭銀發,八十歲,有點胖的老太太,穿著體麵的暗青色綢緞麵料的褂子,慈祥的看著賈環,道:“小物件而已。咱們家早前,也不差這些玩意兒。”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等人都笑著附和,“那是。”
雍治十四年春,賈赦獲罪奪爵,賈府繳納巨額罰款才算過關。幾十萬兩銀子,掏空了賈府的家底。幾近破產。因為,賈環調度,才算過關。
信豐號的拍賣行,如今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拍賣業務。一部分是澹雲軒的會所業務。
賈環有意再拆分一次,將金融業務從信豐號中拆出來,準備聯合徽商財團競購朝廷的鑄幣權。
這種內幕消息,沒有人比賈環更清楚。鑄幣權歸屬於中央銀行,但,以中國曆代王朝的情況來看,除非鑄幣虧錢,劣質私錢屢禁不絕。在皇權不下鄉,豪強地主宗族勢力龐大的年代,要統一度量衡,隻能將鑄幣權拆分給各家大勢力。
這事有先例:英鎊的發行權,就不隻是英格蘭銀行,蘇格蘭皇家銀行一樣有發行權。當然,權利有所限製。美聯儲,不是一家銀行,而是由多家聯邦儲蓄銀行組成。港幣的發行權,有三家:中國銀行,匯豐銀行,渣打銀行。
當然,貨幣權利,最終的權力必須在中央銀行手中。
在要推行銀幣的時候,是要拉人上船,形成合力。而不是,想著限製權力。當然,該留的後手要留,等日後再壓製各鑄幣的銀行。
至於如何成立行業協會,這一點,國朝此時各行各業都有協會。現成的經驗。
需要說明一點:在國朝,貨幣可以購買權力,但貨幣絕對無法決定權力。政治力量主導經濟利益的分配。
賈母再一笑,指著王夫人,道:“叫你們太太說。”
王夫人笑道:“剛才正說起甄寶玉。他和你寶二哥長的肖似,又和蘭哥兒是同學。聽說,他今兒來了。我已經派人去叫他進來。”
賈環就笑著點頭。他不過是場麵話。要說他和賈母、王夫人有多麽親近,那怎麽可能?和趙姨娘見禮後,再和眾人一一打招呼,坐在金釵們中間,和眾女說笑。他無意在這裏搶賈母的風頭。
看著賈環和林妹妹小聲說笑,林妹妹小手掩嘴嫣然一笑,嫵媚如花,坐在王夫人身邊的賈寶玉的臉都要綠。
但,今時不同往日,大臉寶想開大,也要考慮下後果:絕對落不好。祖祠的小黑屋和政老爹的大板子,都不好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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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甄寶玉進來時,賈環和迎春聊了幾句。和劉太監的死鬥之前,賈環命薛蝌南下行商,順路將薛蟠這個坑貨帶走。要明年春,商隊才會返回。
賈環再轉而和惜春說話,“四妹妹,白雪琉璃圖可曾畫好?”
原來的小不點已經長大,惜春如今十三歲多,穿著紫色的長裙,容貌精致、俏麗。身上卻有著清冷、淡然的繡戶侯門的貴女氣質。很出眾的女子。
惜春淺笑道:“三哥哥,還早呢。我學你的素描畫,占了不少功夫。”又道:“三哥哥,你說莫高窟中有很多佛教壁畫。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得見。”
“那要等寫時日。或許,市麵上會有畫卷流傳。”賈環心裏一聲苦笑,惜春,還真是信佛啊。隻要她不是“獨臥青燈古佛旁”就行。
羅君子和她的婚事,賈環和賈蓉通過氣。亦和惜春說起過。禮法雖說是“盲婚啞嫁”,但真正的大戶人家,誰會遵守?但凡疼愛女兒的,都讓女兒事先看一看對方的人品,相貌。賈環和惜春說一聲,倒不算什麽事。
惜春對此事不置可否。
以賈環的估計,若是這樁婚事成了,四妹妹性情冷清,夠羅君子消受的。但,從惜春兄長的角度來說,這麽優質的同學“不坑”,他“坑”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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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前院中十分熱鬧。賈府的子弟,如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蘭,賈琮,都幫忙招待客人。
甄寶玉在前院的一處廂房中和戶部尚書趙鶴齡的二公子,庶吉士羅華,與邢岫煙訂婚的兵部主事許英朗等人在一起。默默的聽著眾人說笑。
說起來,甄府也算是賈府的世交老親。一般排位和王家、史家、馮紫英等人在一處最好。但,這邊都是文士。隻是,甄寶玉現在還隻是個過府試的童生。在座的都是進士功名。
當然,沒有人會料到,此時毫不起眼的甄寶玉日後在仕途上的成就。
甄寶玉正聽著,給賈府的一名小廝叫出去,得了信,到賈母上房中拜見賈母、王夫人。甄寶玉見賈環也在,忙作揖行禮,道:“見過環世兄。”
賈環坐在案幾後,笑著虛扶一下,道:“甄世兄不必多禮。我一會也要去外麵和大家一起吃幾杯。”
看著花廳正中的甄寶玉模樣和賈寶玉一樣:標誌性的大圓臉,麵如傅粉,唇若施脂。史湘雲興奮的拉拉寶玉的袖子。“愛哥哥,他和你長的一樣呢。”
賈寶玉早聽說了,但這是他和甄寶玉第一次見麵,見禮後,誇讚道:“久仰芳名,無由親炙。今日見麵,甄世兄真是謫仙一流的人物。今日弟幸會芝範,想欲領教一番超凡入聖的道理,從此可以淨洗俗腸,重開眼界。”
賈府的姑娘們,有幾人沒忍住,輕笑出聲。笑者:黛玉、湘雲、寶琴、探春!幾個丫鬟偷笑。這到底是誇誰呢?後麵的話,越說越離奇,顯然,寶二爺的癡毛病又犯了。
甄寶玉一愣,他聽賈蘭說過寶玉的做派,這時再聽,想起他往日在江南家中時的種種荒誕,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心中一時間,感慨難言,直言道:“弟少時不知分量,自謂尚可琢磨。豈知家遭消索,數年來更比瓦礫猶殘,雖不敢說曆盡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知道些。世兄是錦衣玉食,無不遂心的。弟少時也曾深惡那些舊套陳言,隻是一年長似一年,把少時那一派迂想癡情漸漸的淘汰了些。如今正欲讀書科舉,搏一個正途出身,光大門楣。”
賈寶玉聽了,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以大臉寶的聰明,自然聽的出來,甄寶玉和賈環是一類人。心裏不舒服:又是環老三那一派酸儒言論,好無趣。
王夫人聽的兩個寶玉對答幾句,越看甄寶玉越是喜歡,難得這孩子性情踏實,肯上進,輕笑著問李嬸娘,道:“如何?我是沒說錯的吧?”她想給李嬸娘的二女兒李綺做媒。
李嬸娘笑著道:“但憑太太做主。”
王夫人笑一笑,轉頭問甄寶玉,“世侄你可曾婚配?”
甄寶玉給王夫人問的有點懵。自長兄甄禮死後,老父遠在西南任知州。他支撐起甄府的門戶。正如他和賈寶玉說的話:然世道人情略知道些。
但,到底是一個十六歲的青年。當即,如實的道:“回太太的話,並沒有。”
王夫人點頭,“嗯。我改日去拜訪你們太太。”眼光從探春身上掃過,忽而想起來,又問道:“你們三姑娘可曾許人?”
甄寶玉有點羞於啟齒,道:“不曾。”甄府家道中衰。他三妹妹已經十六的婚事還沒定下來。要找一個如意的人家,很難。
王夫人便沒再問。
八月時,老太太八十大壽,南安太妃想將探春收為幹女兒。她當時發作不得。如今,南安郡王府上是樹倒猢猻散。她倒是有意收一個南安郡王府裏的姑娘做幹女兒。
探春到了要出嫁的年紀。聽老爺的口風,楊皇後待若兒子的蜀王,對探春有意。
賈母、王夫人幾人和甄寶玉說了幾句話,就讓他出去了。稍後,花廳中消寒會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