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風起於青萍微末之時。
在大周日報被查封的情況下,真理報上,開始出現一些議論一條鞭法好處的文章。並且,聲音正在逐步的增加,吸引著朝臣們的討論。
在官場上混的,很少有人能一個人,就在滿是刀光劍影的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都是有組織的人。這其中,包括賈環。他的身份,並不僅僅隻局限於是何係的幹將。
但是,官員們比較避諱:結黨營私。明麵上,都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畢竟,聖人言: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
所以,賈環的反擊,並不會在短時間內,就如同山洪暴發一般,咆哮著衝出。那是將自己的朋黨,全部暴露出來。誰會那麽傻?
而且,能在短時間在朝堂上掀起巨大的浪潮,這是朝堂上大佬才有的實力。賈環的實力並沒有那麽強。
所以,在滿朝堂都在“倒何”的時候,賈環並沒有將自己手中的牌打出去。在劉公公等人“王炸”在手的情況下,多好牌都是廢牌。
但是,等到現在,對方準備的大牌都出光。再打,就會打出很好的效果。
將近五個月的“倒何”時間,足夠賈環在十月初入獄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
……
十月初七,賈環收押在天牢的第六天。賈府上下,愁雲慘淡。下午時分,外書房中,賈政和養的清客們閑談。
“老世翁但請放心。賈世兄不過是一時蒙冤,稍後就會出來。”
“聖君在上,不過是奸邪進讒言,君上必定能還賈世兄清白。”
一幹清客們,在書房中,七嘴八舌地說道。安慰著情緒有些暴躁的賈政。當然,都是一些廢話。賈政的清客沒有人擅長實務。真正擅長實務的白師爺並不會在這裏奉承他。
“唉……”賈政擺擺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他六月中回到京中,交了福建提學副使差事。但目前還沒有選官。朝堂都攪成一鍋粥。一個正四品官選從三品官,還要等局勢明朗。
從三品歸部選。即有吏部決定。雖然賈府的貴妃牌廢掉,但宋天官不管貿然決斷。賈府,可不是什麽新貴。而是老牌的世家大族。
賈政回府後,第一件事是,例行抽大臉寶的節目。原因自是因為賈環在寶玉打襲人時寫書信去福建告了狀。之後,便是讀書、飲酒、旁觀朝堂大局變幻。因為,賈環告訴他,隻需旁觀即可。
但賈環被抓進去幾天,他心裏如何不著急?不管有沒有父子親情,他還是很倚重賈環的。不管是家務,還是政務。
大觀園,瀟湘館中。
黛玉在書桌上,寫下賈環被人說心懷怨懟的詩:潦倒南冠顧影慚,殘生得失夜深寒。君恩未許誇前席,世路誰能脫左驂。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
黛玉將細細的筆管輕輕的頂在潔白優美的下巴處,細聲道:“這如何是怨懟之詩?被逼的辭官了,還不許人發幾句牢騷麽?”聲若清蕭,極為動聽。
“是啊!”寶琴、香菱都點頭。她們兩個是最佩服黛玉的詩詞才華。
寶釵苦笑一聲,輕聲道:“顰兒,不是以詩詞論。”南望刑部所在。心中更充滿擔憂。不知道夫君在監獄裏過的如何?
金釵們都在瀟湘館中說話,氣氛很壓抑。畢竟,之前的爭鬥,不過是那些男人們的遊戲,但賈環再次被人從家中帶走,這便直接影響到眾女的感官。
寶玉給賈政狠狠的抽了一頓,這時已經大好,在瀟湘館中湊熱鬧,笑道:“林妹妹,你不用擔心。仔細著身子。環老三,必定有後手。我看他被抓的時候,走的氣定神閑。再者,你看無憂堂裏他那些同學,有幾個擔憂的?我昨兒還聽人說他們還飲酒作詩呢。”魏翰林上任之後,將賈環的同學全部從真理報清退。作出鐵麵無私的做派。
要說,大臉寶人其實很聰明的。見微知著。他覺得將他整的很慘的環老三不會有事。一方麵是賈環快把他整出心裏陰影來。另一方麵,賈環是賈府的架海紫金梁。
京城中如此激烈的政治漩渦,賈府上下,沒有人可以應付的了。除了賈環。
元妃已經失寵。賈母、王夫人都不想賈環出事。大臉寶同樣不想。他又不傻。雖說恨賈環,討厭賈環,不爽賈環,但賈環出事,幾乎等同於賈府出事。他同樣過不好。
湘雲口快的插一句,嗔道:“二哥哥,你這是說的什麽話?環哥兒還在監獄裏受苦呢。他被抓走時,做出的樣子,隻是不想我們擔心罷了。”
眾女紛紛議論起來。言語中,難掩擔憂。然而,她們還不知道的是,形勢已經悄然的在發生變化。
黛玉的書桌上,今日的真理報上,署名唐道賓的文章,文中列出朝廷實施一條鞭法以來,國庫稅收的增加。各種數據,極盡詳實。
唐道賓,時年39歲,字元徵,南直隸華亭人。乙卯年進士。賈環的同年,官任戶部主事。
在季節上,已經是冬天了。然而,在朝政的局麵上:寒冬已將盡,春風柳上歸。
……
……
無憂堂的前院某處院落中,各種消息正在如同流水一般的傳出去,同時,各種各樣的謠言也從這裏出發,在京城中散布。賈環個人養的情報部門般到此處。
在報紙沒有出現前,路邊社的主要消息來源,就是各處的謠言。而聞道書院的眾人在操縱輿論上,都頗有心得。
廳堂中,龐澤喝著茶,大笑道:“還是魏前輩給力。把韓謹那個鬧人的傻逼給封印了。蕭胖子就是太念舊情。”
羅君子笑著搖搖頭,一邊批著文書,一邊道:“魏前輩畢竟是大師兄的嶽父,子玉的房師。”
……
……
十月初九,真理報上的動態,已經被朝堂中的大臣們所關注。風波正在匯聚。
傍晚時分,大太監劉國忠,錦衣衛指揮使毛鯤,晉王三人在晉王府的摘星樓飲酒,說話。
寒風呼號,樓內溫暖如春。
三人分席而坐,各人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幾碟精美的小菜,一壺美酒。並沒有人在旁邊服侍。
飲了幾杯,交換著京中的動態,二十六歲的晉王一身月白色的長衫,器宇軒昂,點評道:“魏源質此人頗有些強項令。誰都沒有想到,他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查封大周日報。據聞,他是方宗師推薦的。”
禮部尚書方望。他還在翰林院中修書。但他提出的意見,天子亦會考慮。
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四十多歲,眉毛有些短,一身淺黃色繡圖的褂子,喝著酒,微微一笑,“近來真理報上出現一些說一條鞭法的好話文章。怕是和他脫不幹係。”
劉公公曬笑道:“大局已定。他能如何?”賈環的罪名是“心懷怨懟”。有詩詞為證,這如何洗脫的清?
晉王點點頭,道:“如今朝堂的形勢,何朔去職之日不遠。我與八弟的奪嫡之爭,勢必將變得更激烈。韓秀才此人作為我那位八弟的謀主,劉公公以為如何?”
毛鯤插話,笑道:“嗬嗬……殿下,京中很多人都說他是一個山寨版的賈環。”
劉公公不屑的冷哼一聲,緩緩的道:“韓謹此人,不足為慮。他對輿論的理解很膚淺。包括賈環,都是一樣。天下最大的輿論陣地,在哪裏?不是在報紙上,而是在天子的身邊。”
這話一出,晉王和毛鯤都極為信服。
晉王撫掌笑道:“劉公高論。本王敬劉公一杯。”毛鯤跟著舉杯。
劉公公的冷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的酒杯還沒端起來,門外響起晉王府的一名管事的聲音,“殿下,奴才有大事稟報。打擾殿下飲酒雅興,罪該萬死。”
晉王一愣,“進來說。”
一名穿著藍衣的管事低頭走進來,寒風吹拂進來。很有些冷,他跪在門口,說道:“殿下,下午時分,楊皇後在西苑為賈環求情。”
什麽?
晉王、毛鯤兩人都看向劉國忠。劉公公的臉色變得很有點難看。他剛剛還信誓旦旦的嘲諷賈環,根本不懂什麽輿論陣地在哪裏。而現在,楊皇後在天子麵前說話了。
這一耳光打的!
誰都明白,楊皇後絕不會主動開口。這必定是賈環請求的。
賈環到底懂不懂輿論陣地呢,看樣子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