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才租住的民舍小院門外,幾名帶著鬥笠,打著雨傘的男子被主人拒之門外。
一名白臉太監心裏起火,壓著聲音怒道:“王爺,這姓韓的書生太過分了。”
居中被眾人簇擁著二十歲的便裝青年便是楚王。楚王不滿的訓斥道:“不要亂說話。你們都在外麵等著,我自己進去。”說著,不理會下屬們不解的目光,走進小院裏。
韓謹的長隨,是進京路上,幾兩銀子買的十幾歲的少年,如何敢攔王爺?愣一下,忙跟著楚王進去,“誒……”
楚王撐著雨傘,走在有些泥濘的小院道路中,正好看到窗口喝酒的韓謹三人。他的那些蠢貨屬下,怎麽明白他的心情?
在他的幾名心腹幕僚告訴他,賈環辦真理報不可能成功時。韓秀才在荊園裏的一次酒席上告訴他:賈環一定會成功。當時,他不信。現在,不得不服。
看著進來的青年,因喝酒的興致被打斷,羅華頗有些不滿,“誒,這人怎麽這樣,都說了不見。”
蕭夢禎去年春來京城考試,就是士子中的名人,今科亦然。他去楚王的荊園參加過文會。認識京師中的名人,楚王。當即,低聲道:“德輝,是楚王殿下。”說著,看向韓謹。
韓謹也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楚王會親自到他這裏來。小院不大,就這麽一會的功夫,楚王已經進門,拱手一禮,笑道:“韓先生好雅興,與友雨前小酌。我來的冒昧,還望勿怪。”
楚王時年二十歲,繼承著皇室的長相,頗為英俊,身姿秀才,一襲青色長衫,文質彬彬。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
韓謹、蕭夢禎、羅華三人此時都站起來。
麵對楚王強大的自大氣場,韓謹並沒有如蜀王寧恪一般被壓製,從容地笑道:“讓王爺見笑了。屋舍簡陋,王爺不嫌棄的話,將就的坐一坐。”
楚王一笑,道:“誒,韓先生這話我是不讚同的。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這是劉禹錫陋室銘中的話。正所謂: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楚王相當於是在誇韓謹。另,三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諸葛亮,出山輔佐劉備之前,躬耕於南陽。
楚王的話,說的是相當高明的。意思麽,表達的很清楚。
韓謹微微一笑,伸手邀請道:“請。”又介紹蕭夢禎、羅華二人,“此是翰林院庶吉士,真理報副主編蕭夢禎,字開之。羅華,字德輝。”
三人寒暄著,聊了片刻後,蕭夢禎、羅華兩人就見機的告退。作為朋友,他們自然不能擋著韓子恒的路。當今天下的時局,可不是三國時:君擇臣,臣亦擇君。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韓子恒因首善書院的事帶頭聚眾鬧事,被朝廷斷了前程,不得繼續科舉。隻有生員功名。現在的選擇,無非就是晉、楚兩家。
否則,抱負如何施展?
蕭夢禎、羅華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門口。爾後,微微有些喧鬧聲傳來。少頃,小院中便恢複了平靜。小雨淅瀝,帶著清涼的爽感。
楚王起身,鄭重的向韓謹行禮,道:“本王想先生為本王參讚時局,早晚聆聽教誨,不知先生可願屈就王府?”所謂的參讚時局,就是奪嫡之爭。
韓謹沒回答,而是受了楚王一禮,再起身,作揖行禮,“在下韓謹,見過王爺。”
看似重新認識的說話方式,其實是確定賓主關係。楚王大笑,上前雙手扶起韓謹,道:“我得韓先生相助,便如同當年劉玄德遇諸葛孔明。哈哈!”
他能招募韓謹,便不再想著去招募賈環。畢竟,接觸了幾次都沒成功。這種智囊,若不是真心為他打算,招募來,反而更加的提心吊膽。韓謹正在困境中,此時他招攬,於其是有知遇之恩。
韓謹笑了一下。楚王還是年輕了點,吹捧人有點用力過猛,當然,他不會說出來。與楚王分賓主坐下,微笑著道:“王爺今日前來,我還沒什麽招待。先送王爺一份見麵禮。”
“哦?”
韓謹道:“王爺覺得真理報如何?蜀王殿下在真理報上‘揚名’,他的前途怕是就毀了。若是晉王殿下在真理報上買楚王殿下的版麵呢?”
楚王一直掛著淡淡笑容的臉上頓時神情一變,半晌,憋出一句話,“賈環不敢吧?”
他和蜀王是不同的。他是當今天子的嫡子。賈環敢在報紙上詆毀他。那下場絕對好不了。
韓謹笑一笑,給酒杯裏倒酒,道:“我那位老師,他當然不敢。賈府家大業大嘛!那麽,換一個思路,王爺有沒有想過在報紙上詆毀晉王呢?”
楚王給韓謹這句話撩的興奮起來,舉杯敬韓謹,“先生的意思是?”在與晉王的奪嫡之爭,他因為年齡小,天然處在下風。
韓謹揭開謎底,微笑著道:“賈子玉同樣不會幫王爺攻訐晉王殿下。但是,真理報是可以仿的。王爺,何不出資辦一份報紙呢?這比在荊園中聚宴的效果要好很多。”
楚王頓時有著醍醐灌頂般的感覺:原來遊戲還可以這麽玩。他父皇隻有他和晉王兩個嫡子。若是在奪嫡的緊要關頭,他在報紙上爆出晉王的醜聞、猛料。把報紙的編輯當做棋子都丟出去,就可以將晉王兌掉。但是,真理報,不是人人都可以辦的吧?他看向韓謹。
韓謹笑著點頭,“在下不才,願為王爺分憂。便是一年虧損上數萬兩都是值得的。”
楚王用力的點頭,看向韓謹的目光再多幾分尊敬。他今天來招攬賢才,但要說對韓謹有多信任,那不可能。才開始接觸呢。此時,見韓謹的高招,頓時心服。
楚王起身,幫韓謹斟酒,請教道:“韓先生,如今時局不明,還請先生教我。”
韓謹含笑著點一點頭,剖析道:“王爺年紀較晉王小,若想為太子,要解決兩個問題。第一,何相在軍機處,以他的理念,若晉王不出錯,他必定會支持晉王。第二,天子對王爺和晉王的看法。其中,天子的看法最重要。因為,何相未必會表態。”
文臣,最重禮法。以禮法約束天子的權力。同樣,禮法會反過來約束他們自身。忠君愛國,長幼有序。
楚王信服的點頭,注目著韓謹,眼神似乎在燃燒。分析的太透徹。
韓謹再道:“前太子殷鑒不遠,王爺認為如何博取天子的歡心呢?”
楚王試圖給他的信任謀士留下最好的印象,想了想,道:“我二哥壞事,除開賈環、甄家的因素,就壞在他小動作太多,連軍權都敢碰。我若是想贏取父皇的好感,必須要讓自己顯得很軟弱。我父皇要的不是一個能幹的太子,而是一個老實、安穩、聽話的太子。”
韓謹撫掌一笑,讚道:“王爺能看到這一層,亦屬難得。但是,如今天子有怠政之意。他需要的是一個能保住寧家江山的太子。所以,晉王在天子麵前賣力的做事,刷功勞,刷好感。晉王身邊,不乏智謀之士啊!”
楚王頓時沉默,緩緩的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我要表現的任事一些?和我四哥競爭?”這方麵不是他的長處。他的長處是文學、搞關係。
韓謹笑著搖頭,直言道:“不是。王爺治事之能,恐怕不如晉王。天子怠政,亦是有一個過程。現在隻是跡象顯露而已。還是需要時間。王爺當前低調些,並沒有錯。但是,日後,恐怕就需要積極任事,給天子留下好印象。所以,現在,王爺就要注重招攬些能做事的人才。相反,文學之士,以報紙替代。”
楚王沉吟著,咀嚼著韓謹的話,目光漸漸的堅定,感慨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日後,還望先生時時教誨。”
韓謹就笑,和楚王共飲了一杯。他知道,他已經用才學折服了楚王。他的謀士之路,就此開啟!
奪嫡,來吧!
他一定要將楚王推上帝位,然後以帝師的身份進入帝國中樞,施展他十年來的政治抱負。
……
……
京城外城西,一座占地廣闊的府邸,靜靜的坐落在夜晚暮色的小雨中。
一輛豪華的馬車自京城西城而來,隨後駛進“豪宅”的院落中,一名濃眉大眼的青年從馬車中下來,灰白色的袍服極其的精美。“浮大爺來了。”奴仆將他迎進偏廳中。
稍後,永昌公主穿著白色刺花低胸長裙進來,身段妖嬈、性感,雲鬢散亂,更添了幾分嫵媚的風姿。美豔的少婦風韻十足。咯咯嬌笑,嬌媚動人,“浮哥兒,怎麽又是你來找我?你們府上沒別的人可用了嗎?”
來得是順親王的孫子寧浮。封爵鎮國公。這是宗室爵位,相當於外臣的王公爵位。比如:北靜王、成國公。當然,寧浮不可能有前麵兩位在朝政上的影響力。
寧浮有些癡迷的看著永昌公主。她清雅的容顏,修長的身姿。特別是她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半露的玉峰,差點讓他血氣上湧。凝視了片刻,討好地笑道:“侄兒幾日未見皇姑,甚是想念。所以,主動請纓前來。”
他已經16歲。早就知道女人的滋味。不是沒有見過美女,但卻對他這位美豔的皇姑不能忘懷。朝思暮想。他這位永昌皇姑,不是什麽貞潔烈婦。她在京城中麵首眾多。這讓他心中越發多了某種刺激的念頭。
永昌公主嬌笑著,嫵媚的瞪寧浮一眼,彈彈著指甲,道:“說正事!”
寧浮色授魂與,眉開眼笑的道:“我爺爺說,可以在天子麵前提一提賈環和真理報的事了。”
永昌公主譏笑,“這事誰不知道?楊貴妃那種不問宮外事的人都知道。這時提一提,能有什麽用?我可不想現在就惹怒賈貴妃。棋子還沒送進宮呢。”
寧浮忙道:“皇姑,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我爺爺還有後手。這次是試探性的攻擊。”
“哦?”永昌公主從主位上起來,走到寧浮麵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彎腰問道:“什麽後手?”這是一個極具風情和挑逗的姿勢、動作。
香氣彌漫,雪白的峰巒,深不見底。寧浮頓時心跳加速,結結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永昌公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媚笑著衝寧浮吹口氣,轉身離開,丟下一句,“不知道,那你就什麽也別想啊!”她知道她那位王叔,很有鬼點子,隻怕有些事情瞞著她。但是,她有她的辦法。寧浮不就是一個好的消息渠道嗎?
寧浮看著永昌公主窈窕的背影,長裙束出來的隆臀,渾圓而精致,隨著步伐輕搖。他吞了口唾沫。暗示,他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