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榮國府朱紅色的大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在付出2人死亡,3人輕傷的代價後,沙和尚率部殺入賈府。官靴踩著腳下的冒著熱氣的血跡。

賈府的隊伍在迅速的往後退卻。傷亡慘重。

沙和尚從賈府大門直入,得意的嘶吼道:“殺!兒郎們,賈府已破,盡情享用的時候到了。殺!”

……

……

賈府占地麵積是極廣的。占地近百畝。一百畝是什麽概念?堪比北京城中的恭王府。直觀數據,約10個標準的足球場那麽大。

不足二十人殺進去,雖然所向披靡,擋著者死,但如同進入汪洋大海。

沙和尚帶著人直撲向南大廳,那是賈府的隊伍退卻的方向。賈環必定在裏麵。汝陽侯交代他要拿到賈環的腦袋。

而隊伍之中,另有一些心思活泛的甲兵,開始脫離隊伍,自去享受殺戮、搶掠的樂趣。按照他們不久前,在王府裏得來的經驗,接下來的銀子、女子,都任他們奪取。更別說,賈府各處都點著燈,那些燈光吸引著這些士兵前往。

向南大廳,庭院裏滿是傷兵,士氣低落,呻吟之聲不絕於耳。血氣之勇,終究是難敵鋼刀、殺戮。賈環的長隨蔣興就死在剛才的短兵相接之中。

大廳內,人心惶惶。賈璉、賈蓉、賈薔、賈芸、賈琮等人都匯聚在此處。這裏是賈府最後的堡壘。

賈環神情沉靜,手上拿著絹布,細心的擦拭著他收藏的做工精美的火銃。氣氛壓抑而沉悶。外麵,喊殺聲不絕。這裏就如同洶湧的波濤中的礁石。

駱宏一身瀾衫,他當年見證了整個聞道書院的救災,那是何等的凶險,天災人禍加在一起了。所有人都拿命去博。那時便是賈環在主持大局。他年紀有四十多,算是見過不少世麵。但是,此時此刻,雖然依舊是賈環在主持大局,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感覺沉不住氣。

“子玉……”駱宏看向賈環,開口問道。

賈環完成擦拭工作,拿起做工精良的火銃,滿意的點頭,再看向駱宏,道:“駱先生,不急。”

急是急不來的。守不住向南大廳,所有人都得死。向南大廳外,攻殺還在繼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

……

張四水和黃總旗帶著十名火銃兵,埋伏在賈府東路,賈赦的院子中。這是一個交通要道,可以順帶著馳援寧國府。

寧國府今晚是一個空殼。隻要進去一個甲兵,都會造成很大的破壞。兩府的青壯全部都集中在榮國府這邊。

“來了。”

到賈赦院中的是四個士兵。這樣的深宅大院,沙和尚帶來的精銳士兵當然不會單獨活動。基本的戰術素養,肯定是有的。人影綽綽。幾名披甲士兵從甬道上走來,還傳來說話的聲音。

“瑪德,晦氣,怎麽到處都是空空的。隻搶點銀子,玩不到娘們,有什麽樂子?還不如呆在王府呢?驢球子,他們幾個倒是聰明,根本沒出來。”

甬道兩旁的草叢中,黃總旗舉起手,“預備……放。”

“嘭!”

火光現,火銃響。對於火銃來說,二十幾步的距離,就算是身穿鐵甲,一樣會被擊殺。而且,隻要被鉛彈打中,瞬間就會喪失戰鬥力。

“走!”將還沒有斷氣,不斷哀嚎、慘叫的甲兵補刀後,黃總旗和張四水,開始往賈府中路推進。搜索、擊殺散兵。準備掩殺向南大廳外的叛軍。

……

……

“火銃的聲音?怎麽回事?”

向南大廳外,沙和尚一臉的血汙,這不是賈府裏的血,是王府裏的血,正帶著十名甲兵攻擊向南大廳。

他的戰術很簡單。先以弓箭壓製,然後從梯子上爬牆,跳入人群搏殺。隻要殺到門口,將門打開,就是虎入羊群的局麵。但是,裏麵的抵抗很堅決。雲梯幾次就都沒架好。

正糾纏時,忽而聽到火銃聲。他追隨的汝陽侯,就是火器部隊出身的。對火銃的聲音很敏感。

跟在沙和尚身邊的胡三道:“許是別處有動亂吧。沙校尉,點子紮手,我們換個地方耍吧。”京城的地形雖然平坦,但是京城中房屋很密集。若是人身處在房屋之中,很難看到大局。

沙和尚厲聲拒絕,“不行。”

他是汝陽侯的親兵。汝陽侯要求他拿到賈環的腦袋,他一定要拿到。不過胡三等人是加進來的戰兵。對於是否殺死賈環並不在意。一個翰林而已。這本來就是汝陽侯的私活。他們有利就上,這麽紮手,誰還願意廝殺?

沙和尚又布置了一次攻勢,這一次,跳下去了三名甲兵。形勢大好。但是,突然間,向南大廳左側的院落的牆頭,冒出十杆火銃,距離中等。射擊精度中等。

從精準度和攻擊距離來說,弓箭手要優於軍中通行的火銃。所以,這也是黃總旗沒有一開始在這裏設伏的原因。否則,叛軍的弓箭手密集反擊,他們未必能贏。所以,必須要等他們人手分散開,才可以掩殺。

而之所以要將叛軍放進來打,不用火器部隊在府門口的高牆處阻敵,就是要防止這些人在進攻受阻之後,回頭去調大部隊來。要一網打盡。

“嘭!嘭!嘭!”當場打死傷了四人。但還有數人躲避過去。

張四水忙道:“快裝填火藥。”

黃總旗灑然一笑,豪邁的道:“張書生,叛軍還剩這點人手,還用什麽火器?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讓你看看我淮上男兒的英勇。”當即,帶著部下殺過去。

向南大廳中苦戰的賈府眾人聽到火器的聲響,全部高呼,“殺啊,援兵來了。”士氣高漲。賈環也拿著火銃,帶人從廳中出來,反擊的時候到了。

月色之下,冷兵器時代的搏殺,殘酷、血腥。在人群中的掩護下,賈環親手開槍幹掉了最後一個廝殺的甲兵。大門外的戰鬥也接近尾聲。黃總旗11人對戰4人。

生死很快就分出來。堅硬的刀鋒滑過人柔軟的身體,血液噴出。0戰損,殺四人。戰術自是早就分配好的。士兵的鐵甲,不可能如同將官的鐵甲一樣,護住全身。以多打少,隻要架住對方的武器,同伴們有大把的機會下手。黃總旗的人手,是淮揚巡撫督標營裏挑選出來的好手。黃總旗敢這麽豪邁,還是有底氣的。

黃總旗十分悍勇,和沙和尚對殺,一刀捅在沙和尚的肚子上,一拉,他腸子、血都流出來。隨後,殺入賈府時意氣風發的沙和尚,痛苦的跪伏在地上,“嗬,嗬”的叫著,如同野獸在臨死前的哀嚎。

而這時,向南大廳的儀門打開,賈環在胡小四、錢槐等人的簇擁走出來。正好看到沙和尚將死。

賈環冷冷的看著。月黑殺人夜。

還沒有嘔吐,勉強撐著的賈芸對這樣的情形沒有絲毫的同情,反而感到無盡的快意。這些叛軍該殺!賈芸環視四周,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勝利後的笑容。

半個小時後,東方將白時,賈府內的戰鬥結束。

……

……

戰鬥給賈府帶來的創傷是極其巨大的。賈環將所有的善後雜事都丟給了柳逸塵。他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賈環也沒有去後麵的榮禧堂見賈府的內眷,讓賈蓉、賈璉進去匯報結果。向南大廳隔壁的小間中,賈環在沉思之後,對著休息的張四水、賈薔、元伯、黃總旗說出他的決定。

“四水,府上的防務我交給你和黃總旗。我準備外出求援。”

元伯聽的臉色大驚,“三爺……若是太子謀反,現在外麵到處是叛軍,你出去會很危險。”

賈薔道:“是啊,環叔。你要在府裏坐鎮。”環叔不在府中,他們怎麽能控製得了局麵?

賈環擺擺手,堅決的道:“不要說了。我已經決定。太子今晚叛亂,天子未必沒有後手。但是,賈府等不了。馬上就要天亮了。等平叛大軍進京,或者平叛的旨意到達,賈府估計都不存在了。為今之計,就是去求援。讓京營進城平叛。”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一個政變上位的天子會被政變搞下去。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這些皇帝都沒有。當然,後唐李從珂那種,就不說了。五代時期,皇權被削弱到極致。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以賈環的眼光,當然看得出來,當前隻有京營發兵平叛,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平定亂局。否則,以太子對他的仇恨,臨死前衝動一把,賈府所有人就得為太子陪葬。

要知道,漢武帝的衛太子起兵第一件事,就是將審查他的官員給殺掉。以此推測,今天晚上王子騰估計不好過。沒準王二舅已經人頭落地。

賈環不可能將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太子的一念之間。命運,必須要自己掌握。

所以,賈環決定冒險出府,求援。

……

……

二十分鍾後,賈環召集賈府的管理層,將留守的重任委托給張四水、黃總旗。各種應對的預案,在長夜之中,他們已經反複的討論過。這讓賈環稍稍心安。

“環叔……”榮國府的前院,正大門後,賈環帶著胡小四等四人,騎著馬,準備出發。賈蓉想要勸賈環,卻不知道怎麽勸。

剛才環叔講的很清楚。今天整整一個白天,太子可能都將控製著京城。太子有大把的機會想起來派兵來攻入賈府。屆時,可不會就隻有這麽一點叛軍來。必須要說服京營入城平叛。否則,賈府眾人的小命堪憂。

賈環翻身上馬,看著天空中的啟明星,明月,心中忽而湧起感歎。

他留在賈府是等死。去外麵,類似於找死。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但這個風險,他必須要冒!他自小的經曆,父親的教導,這些年的生活磨礪,還有來紅樓世界的磨難,他的勇氣和意誌還在。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賈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遠方的榮禧堂,然後決然的道:“走!駕!”

榮國府的大門打開,馬蹄踏在街道上,隨後漸漸的遠去。東方將白,黎明已到。

而前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