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正中的位置是榮禧堂。榮禧堂東的院落,才是賈政、王夫人的住處。

從台階上來,進了東跨院的東廊三間小正房內。就見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的椅子上念佛。

趙姨娘、周姨娘、彩雲、玉釧兒、周瑞家的,幾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服侍著。太太因為將金釧兒的事,心情不好。

寶玉中午從族學裏回來,在王夫人這裏擺飯。沒錯,大臉寶還在“享受”賈環給他製定的族學套餐。大臉寶前段時間天天請假、玩的愉快。但是,太天真了。在家訪、家長會麵前,所有的熊孩子的“手段”都是渣渣。

賈政四月裏因為賈環的事,心裏亂糟糟的,沒功夫管他。等端午節後,駱先生的家長會一開,本來還因為寶玉名次靠前——寶玉還是很聰明的——政老爹心情大好,準備揚眉吐氣一番,結果,他被告知他兒子最近逃課,臉都黑了。

寶玉的下場麽,可想而知。這時,吃過午飯,寶玉也不敢在王夫人麵前撒嬌、賣萌,規規矩矩的坐著,偷偷的和玉釧兒搭訕。玉釧兒根本就不理寶玉,眼睛瞄都不瞄他一眼。

她不知道她姐姐的脾氣?要不是三爺承諾解決,她姐姐十有八九是個死!

這時,外頭的丫鬟打起簾子,賈環帶著如意、彩霞進來。如非必要,他是不建議晴雯在王夫人麵前晃。晴雯那性子,她和王夫人相性不相符。

賈環走過來,行禮道:“見過母親。”見趙姨娘也在,笑著補一句,“見過姨娘。”

趙姨娘頓時眉飛色舞。這是她兒子呢!當然,她雖然時常智商下線,但不會在這時去撩撥王夫人。在她的思想中,大老婆責打小老婆、立規矩,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周姨娘看得好笑,又心中羨慕。她這輩子都沒能有一個一兒半女,更別說環三爺這樣優秀的兒子。

王夫人正因為金釧兒的事惱怒、不快,見賈環還是這個鬼樣,不把她這個嫡母放在眼裏,一股火就從心底衝起來,臉色淡淡的道:“環哥兒,你來了。”

賈環也不和王夫人廢話,徑直的道:“我聽說母親將金釧兒攆出去了。因而來和母親求個情,看是否能容情一二?到底她服侍母親多年。偶有小錯,母親打她,罵她,都是應該的。”

王夫人眼皮都沒動一下,心中極其的不滿賈環多管閑事到她屋裏來,又想著金釧兒的行為,更惱火三分,淡漠的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沒事就去吧。”

這是下了逐客令,給賈環一個軟釘子。這種手法,王夫人混跡“江湖”多年,玩的很溜。

賈環現在和王夫人的“博弈”,早已經不是雍治七年、八年時那種艱難的狀態。正如五月初清虛觀打醮時,他所想的。他甚至都無所謂賈母和王夫人的“宅鬥”。因為,現在他執掌賈府內外的權力,已經超脫於宅鬥的層次。

賈環當然不會給王夫人三言兩語就打發走。凡事預則立。他昨天下午得到彩霞的回報,今天中午才來見王夫人,自然是將她的反應全部都想清楚了,做好預案。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賈環放棄打感情牌,換一套手法,平靜的道:“我聽說這件事和寶二哥有些關係……”

賈環一句話沒說完,賈寶玉就跳起來,嚷道:“環老三,你別血口噴人,我何曾……”話說到一半,沒法接著說。金釧兒被太太攆出去,當然不是他的意思,但到底是和他有關係的。

賈環冷眼瞥了寶玉一眼,沒管他,對王夫人淡淡的道:“**辱母婢是大罪,為禮法所不容,世所共棄。母親還是想清楚的好!”感情牌打不通,就打威脅牌嘛!

有些人,就是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

封建禮法:萬惡**為首,百善孝為先。母親的婢女,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是母親。**辱母婢是對母親不尊敬,這是不孝的表現。社會輿論唾棄。

賈環的話,翻譯過來是很簡單的:你要是不怕鬧大,你試試!信不信我在外麵把這件事傳出去?看你的寶玉,日後在社會輿論麵前抬的起頭來不?名聲還要不要?

王夫人頓時心中勃然大怒,臉上青氣一閃,異常惱怒的盯著賈環,手拍了一下扶手。“啪”的一聲輕響,讓屋子裏的姨娘、丫鬟、婆子們心裏都顫抖了一下。

王夫人在賈府裏治家這麽多年,手段那自是不用說的。心冷手黑!要說王夫人不知道把服侍她多年的金釧兒攆出去的後果是什麽,你信?但她還是做了。

王夫人冷聲道:“環哥兒,你是幾個意思?”

自打賈環中了探花之後,她雖說是賈環的嫡母,但現在對付賈環就是束手束腳的。

寶玉是她的**。

賈環當然不可能給王夫人嚇住,拱手一禮,道:“請母親把金釧兒賜給寶二哥。這事自然就不是事。”

前文裏麵說過,在一夫一妻多妾製度下,男子納妾的流程。除了正妻許可之外,還有父母賞賜這條路。比如:賈母把趙姨娘給賈政。賈赦把秋桐給賈璉。

所以,母親的婢女,是可以賞賜給兒子們的。這並不違反封建禮法。比如:賈環就是以這個名義,把彩霞要走的。賈赦就是想要這樣把鴛鴦要走。

王夫人問賈環“幾個意思”,潛台詞是:你小子反了天了?連我都敢威脅?信不信我扣你一個“不孝”的帽子?但是,賈環順著王夫人的字麵意思說,直接把金釧兒的處理結果給說出來。劃一條紅線出來。你不怕就試試。

當即,王夫人給賈環擠兌的表情很不好看,心裏權衡了半晌,還是寶玉的名聲、前途更重要,但她自不會當場認輸,不滿的哼一聲,譏諷道:“環哥兒,你如今越發的長進了。”

連你的嫡母都敢威脅!

賈環笑一笑。王夫人估計在她的小本本上記了他一筆,但是,這又如何?

正所謂:小小賈府,有幾個蒼蠅碰壁。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

這時,外頭跟著賈政的大丫鬟彩鸞進來道:“三爺,老爺叫你出去。”

賈環便向王夫人行了一禮,道:“兒子先出去了。”

他並不怕王夫人賴賬。就算王夫人現在沒當著他的麵同意,但最終必須要同意。他也不怕王夫人等會兒借故找趙姨娘的麻煩。王夫人要敢動手,他就敢保證,明天王夫人所有的陪房,都要去香山腳下賈府的莊子裏種地。真當整風運動是白搞的?鬧到賈母、王子騰麵前,看看賈老太、王統製支持誰?

賈環帶著丫鬟走了,賈寶玉就雙手合十,心裏念一句:阿彌陀佛。但,大臉寶顯然忘了,他見政老爹不是被喝斥,就是被打,但賈環見政老爹,並不是這樣的場景。

王夫人重重的哼了一聲。

……

……

賈環一路出了賈府內宅,過垂花門、向南大廳到賈政的小書房夢坡齋中。

賈政正背著手在賞畫。他今天上午得到朝廷調兵的消息,回來和賈環商量。那天的北靜王府議事,他也是在場的。

見賈環進來,賈政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來的這樣快?”賈政和賈環的關係,距離父慈子孝,還差的老遠。但是,麵對麵聊天,兩個人還是很輕鬆的狀態。

賈環住在望月居,或者在大觀園裏頑,橫穿賈府的話,至少得小半個時辰。怎麽,這一會子就到了。

賈環道:“我在東跨院裏和母親說金釧兒的事。金釧兒性子烈,若是給她扣一個‘勾引爺們,下作娼婦’的帽子,恐怕她會自殺。傳出去,就是寶二哥**辱母婢,於他的名聲不好。”

賈環沒有興趣如同紅樓原書中誣告賈寶玉:我母親告訴我說,寶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裏,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奸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

但也不會為賈寶玉掩飾什麽。和大臉寶,沒這份交情。賈環在政老爹麵前,照實了說。內心裏呢,大臉寶這種渣男般的行為,被抽,難道不是喜大普奔的事?

該上的眼藥,他一樣會上。這點語言技巧,對他而言,不是難事。

賈政一下子就愣住。差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寶玉**辱母婢?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