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庭院裏古木參天,鬆柏森森。走廊上的雕刻著精美的人物、花卉圖案。富麗堂皇。

賈府今天過來打醮,整個觀中沒有其他遊人、香客。一派幽靜、莊嚴的氣氛。

賈環吩咐完林之孝,又和賈蓉、賈薔等人回到偏殿裏坐下。

偏殿中陳設比較空曠,擺著桌椅,賈環坐在居中的首位上,喝口茶,和賈府的子弟說笑。這裏的賈府子弟,他基本都認識,有接觸。

說話間,話題便不自覺的轉移到當前的賈府整風運動上。目前清洗了一批人,提拔了一批人,府內的風氣有根本性的好轉。但是,這個狀態能維持多久呢?

和賈環一起喝過酒的賈瓊道:“三爺,這風頭一刮過,就怕沒幾年大家又還是原來的樣子。”

賈琛笑道:“所以,要像三爺說的,過段時間,還要整風。”

賈琮、賈菌,賈芝幾個年紀小,聽的不大懂,其他幾人臉色有些古怪。

賈環笑著擺擺手,道:“隔幾年來一次這樣的刮骨療傷也不行,傷元氣。重點還是在製度建設。第一,齊家如治軍,要賞罰分明。第二,要建立監察機製。我們這個整風小組,過段時間工作做完,也不要撤了,改名糾風辦。要把那些不好的習氣,在苗頭階段就糾正過來。要讓下麵有投訴的渠道。第三,要明確賈家的弟子規,仆人守則,這些都要形成書麵的文字。日日講,月月講,年年講。潛移默化的影響。”

這個算企業文化的範疇,沒事給那幫人灌幾碗雞湯。這有助於整個群體的穩定。

任何一個團隊,思想建設工作都是第一位的。

“第四,要努力提高賈府的識字率。這才是詩書翰墨之族的做派,族學,公中近來寬裕了,要準備擴建。另外,要建一個大禮堂,用於開會。”

賈環說完,賈府的一幹子弟都笑起來。環三爺的話,仔細的琢磨,就會發現很有道理的。行之有效的。

眾人正熱鬧的討論著這四條方案時,這時,張道士進來,賠笑著道:“打擾爺們說話了。”對賈環道:“論理我不必別人,應該在裏頭伺候,隻是因天氣炎熱,眾位千金都來了。請爺的示下。恐老太太問,或要隨喜那裏,我隻在這裏伺候罷了。”

幾麵的功夫,張道士已經熟絡的將對賈環的稱呼由“環三爺”、“三爺”改成了“爺”。一副自家人的做派。

賈環看了張道士一眼,微笑著喝口茶,並不回答。別看張道士說的好聽,他一聽就知道張道士要找賈母說事情。

賈蓉倒是怕賈環出差錯,解釋道:“環叔,張道士是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府裏的奶奶、小姐,他都是見過的。並無妨。”

賈環就點點頭。這個麵子,他還是要給賈蓉的。

賈蓉見賈環點頭,就笑道:“張神仙,咱們自家人,你卻說這話來?再多說,我們幾個晚輩把你這胡子都拔了。快跟著我環叔進去吧。”

……

……

清虛觀的正殿後麵有兩座樓,布置的精美、富麗堂皇。夏季之時,十分涼爽。王熙鳳早早的就說要來清虛觀的樓上看戲。

賈母等人遊玩了一圈,此時已經回到正殿,準備去樓中看戲。賈環帶著張道士過來。賈環先進去回了賈母一聲。賈母就道:“環哥兒,你快攙他進來。”

張道士先給賈母等人請安,“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眾位奶奶小姐納福?”

賈母、王夫人等都回了一聲。

寒暄了幾句,張道士將話題轉到寶玉身上,道:“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這裏做遮天大王的聖誕,人也來的少,東西也很幹淨,我說請哥兒來逛逛,怎麽說不在家?”

賈母笑嗬嗬的道:“當日真不在家。”叫了寶玉過來。

寶玉上前兩步問好,“張爺爺,近來可好?”

“好,好。”張道士連連點頭,就將寶玉抱住了,很是誇了幾句,又感慨的道:“我看見哥兒的這個形容身段,言談舉動,怎麽就同當日國公爺一個稿子!”說著話,眼淚就流下來。

寶玉和榮國公賈代善(賈母的丈夫,賈家第二代)的容貌很像。這是賈府裏都知道的事情。賈母異常的寵愛賈寶玉,未必沒有這個因素在裏麵。

賈環站在一旁,相當無語。這演技,拿個奧斯卡小金人沒什麽問題。他沒興趣看張道士表演,眼睛餘光打量著這三清正殿。在一旁打醬油。至於,寶釵、黛玉幾人,美則美矣,但他是沒法看的。眾目睽睽之下啊。

賈母給張道士這句話勾起思念之情,滿臉淚痕的道:“可不是?我這些兒子、孫子,就隻有玉兒最像他爺爺。”

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等人連忙勸解住賈母。

張道士又嗬嗬一笑,說道:“小道前日裏在一個人家看見一位小姐,今年正值豆蔻年華,模樣好,人又聰明。根基家當,與府裏也配的上。我尋思著哥兒如今年紀大了,也該尋親。隻是不知道老太太怎麽樣想,不敢造次。等得了老太太的示下,才好開口向人說。”

這話說出來,大殿裏就有點安靜了。

站在賈母身邊的寶玉,臉都沉下來。他隻喜歡林妹妹,如何肯娶他人?

王夫人臉色平靜。她兒子的婚事,當然得她說了算。老太太說了不算。至於賈環,她內心裏可並沒有將賈環當做她兒子。

站在後頭的姑娘們,都是笑吟吟的往寶釵臉上瞟。這裏就寶釵終身大事落定了,六月二十八就要嫁給賈環。

寶釵俏臉微紅,她固然是大氣、端莊的性情,這麽多人盯著她,她也扛不住啊!偏偏這場合又不能走。眼角的餘光,瞄了一身青衫、身姿挺拔的賈環一眼。心中有嬌羞、柔軟的情緒浮起來。

賈環就站在張道士旁邊,詫異的看了張道士一眼,原來這個道士是要為人向寶玉提親。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貌似,張道士幫忙說親的是史湘雲吧?雲妹妹哪裏是豆蔻年華的年紀?真是扯淡。神棍,果然都是大忽悠啊。

這裏麵,其實有個問題,寶玉的婚事,究竟是誰說了算?賈母和王夫人日後的宅鬥、開撕,有大半的原因在這裏。不過,他現在是超脫於此,並不在意賈母和王夫人撕逼。

不過,他倒是要挺王夫人一把,絕對不能讓寶玉娶黛玉。這件事,大臉寶,想都不要想。當然,自黛玉回來之後,賈母撮合寶、黛婚姻的念頭,並不強烈。

賈母沉吟著,內心裏衡量了一會,道:“上回有個和尚說,寶玉這孩子不適宜早娶。且等幾年。為這個,他兄弟的婚事都越到他前麵去了。喏……”笑著指指賈環,又回頭指指寶釵。

一屋子人就都笑起來。有幾個外向些的媳婦、婆子,又自認有點臉麵的,都討好的道,“是要恭喜三爺和寶姑娘,好日子都定下來。我們還沒當麵道喜呢。今日正好說了。”

賈母這個答案,讓王夫人右手食指的關節微鬆。一場風波,就此消弭。

張道士心裏無奈的歎口氣,史家那邊的囑托,他是沒辦法了。便岔過這個話題。要了寶玉身上的玉,拿出去給徒子徒孫看,隨後又送了一盤禮物進來: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鏤,共有三五十件。

寶玉都收起來。賈母等人便至東樓,等著開戲。丫鬟們在西樓。賈環上去報戲名,然後申表,焚錢糧,開戲。

忙完之後,賈環退出來,心裏滿滿的糟點。因為,第一出戲叫《白蛇記》,說的是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的故事。他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一個叫白素貞的白蛇。

話說,白蛇傳不是早就該出來來了麽?不過,桃花扇、長生殿這兩個昆劇中的巔峰之作,竟然沒有在周朝出現。白蛇傳沒出來,到也算正常。

……

……

賈元春命賈府是打三天的平安醮。王熙鳳是搗鼓著賈府的內眷過來看戲。第一天,眾人自是都過來了。

比如,賈環,他明天就不會再來。打醮有用,皇帝的後宮還爭寵幹什麽?

上午出門,臨近中午時到。看戲之時,有各種吃食。這會已經是下午,賈環、賈蓉、賈璉等人在外頭吃過飯後,就等著晚上回去。

變故,在樓中悄然發生。

……

……

賈母和尤氏說了兩句話,笑嗬嗬的道:“我不過是來隨便逛逛,倒是讓你累了一天。”

賈母一向不看重尤氏。因為尤氏是賈珍的填房,並非原配正妻。這裏的差別是很大的。看看邢夫人的情況就明白,續弦的正妻和原配正妻是兩個概念。

賈母這話說的非常的虛情假意。尤氏昨天就得了賈蓉的通知,今天早上一起跟著過來的,她現在才給尤氏說這話。

尤氏笑著道:“原我們侍奉老太太也是應該的。”

賈母就問,“蓉哥媳婦呢?我好些日子沒看她了。自打正月十五,貴妃省親後,我就沒見著她。她現在倒是越發的怠慢了,幾個月都不來看我這老太婆。”

賈母對尤氏不行,但是對秦可卿是非常喜歡的。推許秦可卿是重孫媳婦中的第一人。誇她: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是個極妥當的人。

尤氏臉上的表情就有點不好看。這話,怎麽說?

王熙鳳、李紈兩個神情微變。她們是知道內情的。李紈因為幫賈環向秦可卿傳了話,所以知道。而王熙鳳和秦可卿則是閨蜜好友。去東府裏看秦可卿時,知道的情況。

李紈心裏倒沒什麽想法。無非就是賈蓉以無子為由休妻的事。而秦氏和環叔關係比較好。

王熙鳳則是心裏冷笑。她可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說的直白點,就是賈蓉那個沒氣性的,怕賈環怕的連老婆都要讓出來。至於,賈環和秦可卿是不是清白的,她看未必。賈環風流才子的名聲,傳遍大江南北呢。

尤氏勉強地笑道:“蓉哥媳婦近日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