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居位於榮國府的北向。有十餘間屋子,環境清幽,正門與榮國府北街相通。
因賈府修建大觀園,寧國府與榮國府之間的角門街給占去小半,賈蓉、賈薔帶著小廝從角門裏進入榮國府,直通西邊,再繞到北麵,至望月居。
此時,賈璉、賈芸早已經抵達,正在前院的正廳裏陪著賈環喝茶。見人到齊,賈環便吩咐元伯在敞軒裏擺飯。
晚風徐徐,吹拂著庭院裏的樹葉。天空著散著淡青色的夜幕。敞軒中燒著驅蚊的香,明亮的蠟燭點了兩排。小廝、管家們在軒外以此候著。
八仙桌上陳設著賈府裏常有的菜:火肉白菜湯、椒油蓴齏醬、燕窩火熏煨豆腐,更有揚州風味的菜:糟鴨子、酥雞、獅子頭。這是賈環自金陵帶回來的廚子所製作,原汁原味。
另有:清淡小菜、瓜果若幹。酒是賈府裏常飲用的惠泉酒,清冽入喉。
賈璉、賈蓉幾人雖然都知道賈環不會無故請他們吃酒,但酒桌氣氛還是輕鬆。這主要是賈環長久以來給賈府眾人的信心。天大的事,賈環沒慌,他們怕什麽?
賈薔更是提起酒壺給賈環斟酒,笑嗬嗬的道:“環叔,昨兒寶二叔在族學裏豪言,說今年要是童生試,他定要連過三關,取一個秀才回來。”
賈璉微微一笑。他是持中的立場。賈蓉則是不加掩飾的曬笑道:“寶二叔說笑了罷。秀才有那麽容易取中?大宗師又不是我們家的。”
賈環擺擺手,他不屑於用言語去嘲笑賈寶玉,對賈薔道:“今年是鄉試年。你管理大觀園裏的戲班子不要太上心,沒事翻翻書,跟著駱先生多結交士林的朋友,明年二月下場試一試。”
他早就許賈薔一個秀才功名。但是,當前的形式下,並非幫賈薔搞舞弊的好時機。
賈薔訕訕的一笑,又喜上眉梢,“環叔……我聽你的,一定認真讀書。”
賈環笑著搖頭。沒接話茬。賈薔和齡官的事又不是什麽秘密。他心裏有數。
再一起吃了一杯酒,賈環環視四人,說明請幾人吃飯的緣由,道:“我前兒聽芸哥兒說璉二哥派了賈芹管理家廟的和尚、尼姑。賈芹這個人我是知道的。辦不成事。要撤下來。我們家裏,傳承至今,已經是百年世族。族中的子弟、家裏的奴仆難免有一些害群之馬,有幾個不孝子弟,好逸惡勞、好吃懶做之輩。我這段時間沒什麽事,把你們找來,是和你們說一聲:要好好的清理門戶、整頓這股歪風邪氣。”
賈環話說的很平穩,仿佛家常閑話。但是,賈璉、賈蓉、賈薔、賈芸都是心中一凜。用環叔的話來說:要搞整風運動了。
賈璉給賈環批評的有點灰頭灰臉,冷著臉喝酒,不置可否。自賈環會試之後,他和賈環的關係就有點裂痕。
賈蓉、賈薔則是積極回應,“行,環叔你說怎麽做,我們就怎麽做。”上一回,賈府的大清洗,發生在賴家倒台之後。此後,賈府裏的奴仆再沒有所謂的賴大爺這樣的稱呼。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賈蓉知道這是增加自己的話語權的機會。他現在說話,寧國府內,絕對沒有人敢陰奉陽違。當然,環叔說話,比他更好使。
賈芸將整風視為賈家裏刮骨療傷的手段,賈府這個龐然大物,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到底是賈家的子弟,看著家族一天天的衰敗下去,心有所感。這時,欣然的道:“我聽環叔的。”
紅樓原書裏,賈芸這時候還在找舅舅“不是人”借錢,準備賄賂王熙鳳,謀求大觀園裏的一個栽花種樹的差事。最後,還是街坊倪二借了他五十多兩銀子。又因為此事,與寶玉房裏的丫鬟,林之孝的女兒小紅暗通曲款。
現在,自然是處境大不相同。賈芸出身於族學,現在負責著賈府在外麵的一些生意:崇文門外南北貨店、藥材鋪、鐵鋪、布匹店。在賈府中很有份量。
當然,這是賈環重用他的緣故。賈家的子弟中,成器點的就是賈薔、賈芸而已。其餘的幾個苗子,年紀尚小。
賈環點點頭,“整風這件事,我晚一點去回老爺。”
又對賈璉道:“鳳嫂子這事做的很出格。任命管理人事,要慎重,所得非人,麻煩很多。請璉二哥幫我說一聲,讓鳳嫂子自己去向太太提出來,將大觀園的管理權限,交給珠大嫂和我三姐姐。”
這是懲罰和敲打了。
賈璉不悅的道:“我知道了。”他比賈環年紀大,但是賈環說話,他隻有聽著的份。
……
……
一頓飯吃完,賈璉、賈蓉、賈薔、賈芸都告辭離開。賈環回到後院的書房裏,將雍治七年、雍治十一年寫下的計劃拿出來翻閱,看著之前製定的計劃,感慨之外,亦有一點成就感。
來到紅樓世界裏,首要目標是要擺脫賈府裏抄家殺頭的命運,再談其他。
而今,他已經實現了這個目標之下的第一個“小目標”:科舉通關,順利取得官身。
那麽,接下來,第二步,他就該取得賈府的主導權。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他成為翰林詞臣,已經具備執掌賈府的條件。他先要掌握賈府內外的權力,執掌賈府,才能使得這艘破船擺脫敗亡、覆滅的命運。
紅樓原書中,賈元春死於宮鬥:虎兕相逢大夢歸;王子騰隨即被賜死——一劑藥吃死了,這誰信?這是賈府敗亡的關鍵。
以那位衰仔模樣的太子,造反肯定不是雍治皇帝的對手。賈環一直推測賈府因為甄家的原因卷入到太子的立場當中,皇權爭奪,所以敗亡。
現在賈家和甄家在他的主導下已經做了一個徹底的切割,命運其實已經出現了不大不小的偏差,剩下的,就是他要將賈府悲劇的結局徹底的扭轉過來。
大約,太子被廢,在隨後的政局洗牌中,隻要賈府不倒,他就可以斷定他來到紅樓世界裏的首要目標(求生存)算是完成。
而這一天大概不遠了。
賈環正思考著時,清秀的大丫鬟如意進來添茶,柔聲道:“三爺,夜深了呢。你還不休息嗎?”
賈環這時才發現已經快深夜十一點了,微笑道:“走吧!”吹滅蠟燭,挽著如意的手臂,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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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從望月居出來,往他常走的角門回到賈府西路的家中。鳳姐、平兒都在屋裏。
王熙鳳此時已經卸妝,穿著貼身的白色中衣在屋裏納涼,胸前的雙峰飽滿挺拔,撐起一個美妙的弧度,充滿了嫵媚風流的少婦韻味,笑吟吟的道:“哎喲,我們爺這是從哪裏回來,黑著一張臉。”
賈璉的心情是不爽又無奈,以賈環的勢頭,他自是知道,遲早有那麽一天,賈環會執掌賈府。若是賈環客客氣氣的和他說話,他如何不能接受?但賈環幾乎是強壓著他做事,這讓他心裏很不痛快。
賈璉沒好氣的道:“還能從哪裏回來?環哥兒請我去吃酒,你又不是不知道?環哥兒說了,叫你自己去和太太說,請珠大嫂和三姑娘管園子裏的事。”
他手裏有銀子,如今在王熙鳳麵前說話,也是敢炸刺的。當然,還沒翻過天去。他手段不如王熙鳳。
王熙鳳眨了下鳳眼,冷笑道:“憑什麽?”
賈璉不耐煩的道:“自是因為賈芹的事。環哥兒對他不滿意,要換了他。環哥兒最近要整風。”
王熙鳳虎虎的氣勢就有點泄了。因為,外頭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有幾分把握一定沒事?按理說也是不該管的。就像賈環現在要插手大觀園內的事,必須要她自己去說。
她那天本來是要請黛玉幫她說話的。這幾天茶是給黛玉送去了。但話還沒說出口。
王熙鳳想了一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如實的回太太吧。太太答不答應,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的。”王鳳姐的心眼自然比賈璉多。
解決這件事,王熙鳳心情略好,又問道:“整風?這是個什麽詞兒?環哥兒要幹什麽啊?老爺能由的他這麽亂來?”
賈璉沒理會王熙鳳,徑直去洗澡。他並沒有看清楚賈環的整體思路。今天吃酒,更像是提前內部通氣。開不開始的了,他不大看好,但鑒於賈環一貫的表現,他還是先當它可以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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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日傍晚,賈環散衙回來,前往賈政的外書房見賈政,說整風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