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山長張安博帶著兒子張承劍和學生紀鳴、幕僚田師爺從南京禮部回來。
見賈環從蘇州回來,眾人自是一番述話。話題又轉到龐澤即將舉行的婚禮上。賈環笑了一句,“士元,你要求穩妥,先回聞道書院,等嫂子生下兒子再去見令尊最好。當然,生男生女這種事不好說,容易耽擱時間。”
張承劍胖乎乎的,四十多歲,穿著青衫,笑著點評道:“這是個餿主意。”
龐澤也笑,道:“我肯定是先帶白芙回家裏。”
張安博峨冠博帶,麵容清廋,六十七八歲的年紀,含笑著搖頭,拿起高幾上的茶杯喝茶,旁聽著小輩們說話、相互取笑。賈環和紀鳴約了後天二十三日去拜訪座師方望。
午飯後,眾人在正廳中喝茶、說話。初夏的陽光帶著炙熱透進來。“知了”,庭院裏棗樹上的蟬在午後鳴叫。
賈環將他寫的國子監監生辦教輔書的計劃書給山長張安博,問起和國子監溫祭酒交惡的事情。
張安博翻翻計劃書,悠悠的歎口氣,“唉……”
很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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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清明節去蘇州不久,張安博就找到國子監溫祭酒商談國子監改革的事情。
一名監生上吊自殺,在他心中不是用補考製度就可以糊弄過去。對於教書育人,他還算是有幾分心得。畢竟,聞道書院現在的模式就在京城西郊擺著。
四月六日上午,張安博在彝倫堂東側祭酒的公房中和溫祭酒坐下來詳談。
張安博的想法很明確,希望提高監生們的功課。那麽,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三點。第一,增加考試次數,每月一考,縮短監生們肄業的時間。同時能增加學校中的學習氣氛。
第二,發動人脈,邀請大儒到國子監中講學。提高學校紀律。杜絕懶散的習氣。上午、下午、晚上都要用來讀書,培育學習風氣。
第三,改革分班製度,分級製度。讀一經,就要讀通,而不能讀的似懂非懂,卻繼續學習下一經。
溫祭酒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四品官袍,緋紅袍,繡著雲雁。坐在椅子中,眉頭深鎖。想了想,淡淡的道:“張大人的想法是不錯的。不過,本官既然受命於朝廷擔任祭酒。如何行事,本官自有主張。不勞張大人費心。”
禮部和國子監並沒有絕對的上下級關係。隻能說都屬於文官中的清流一係。有些淵源。很多禮部侍郎、尚書都是從國子監祭酒升上去的。
張安博微怔,苦笑不已。他隻是想做點事,但是溫祭酒似乎理解成他伸手攬權。坦**的道:“非是在下有意幹涉國子監中事務,隻是與溫大人探討一二。”
溫祭酒譏諷的笑著,拒絕道:“張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領了。”說著,拿起茶碗。端茶送客。
張安博無奈的起身告辭。他是從二品的官身,被一個正四品的中層官員給趕出去。臉皮給對方剝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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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之中,賈環聽山長說完,嘴角抽了一下。溫祭酒做的有點過啊!不管山長是攬權也好,真心想為國子監做點事也好,用這樣的方式拒絕不妥吧?
張安博長長的歎口氣,“我後來托中散先生幫我問過,溫祭酒的說法是國子監不需要改革。”
說起這件事,張承劍猶自有些氣憤,道:“父親就是太寬厚。即便是幹涉國子監的事務又如何?父親是從二品的高官。他溫祭酒還講不講官場規矩?”
龐澤道:“伯苗兄,說到底還是因為溫祭酒看重他自己的官位,不肯做事。我聽說他正在謀求升遷,和陳尚書走的近,所以不肯改製。說話難聽。此人朽木也!”
田師爺和紀鳴都看向賈環,“子玉的意見呢?”
賈環沉吟著道:“要敲打下溫祭酒。他這事做的太不講規矩。”
禮部並沒有管轄國子監的權限。所以,山長開門見山的和溫祭酒說國子監改製的事情,有點不妥。這和出發點無關。官員對自己的權力都是相當敏感的。溫祭酒不滿意,不爽,是正當的。
但是,你一個正四品的官員把從二品的高官往外趕,落盡麵子。這事就做的太過分了啊!
張安博笑笑,擺擺手,“算了,這事啊,說不清。強扭的瓜不甜。我也沒有把握改革就能改善監生的狀況。倒是可惜了子玉這個做教輔書方案。”
張安博將手裏的方案給眾人看,聊著別的話題,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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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賈環在前院的客廳中見上門來的林千薇和曉夢閣的金媽媽時,他腦海裏還想著山長和溫祭酒交惡的事。
他覺察到山長確實想要為監生做點事。這是一種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可惜,溫祭酒站著茅坑不拉屎。一口否決。溫祭酒的做法沒有錯,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至於他自己在林千薇這個大美人麵前說的話不能兌現非否會丟臉這種事,他其實沒怎麽想。事出有因嘛。
金媽媽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穿著水綠色的對襟褂子,胸口飽滿高聳。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說兩句話就笑起來,八麵玲瓏。
“我都沒想到薇薇和賈先生關係這麽好。要是早知道我就厚著臉皮帶著手裏的姑娘們上門來求一首好詞。”
賈環微微一笑,道:“金媽媽說笑了。這樣吧,我家裏的這名小婢有一些想法,生意的事情你和她談”賈環指了指身邊溫馴站著的襲人,然後邀請林千薇到後院他屋裏的客廳喝茶。
襲人忐忑的接下賈環交給她的任務。就聽得一個悅耳的聲音跟著三爺遠去,“賈先生昨日在忙什麽事情呢?”
**這種事,賈環自是不好談的。假托到襲人名上。本來呢,他更信任晴雯、如意。晴雯嘴皮利索,談價錢吃不了虧。但是晴雯臉皮薄,死活不肯幹。
如意雖然扭扭捏捏的答應,但是賈環擔心她不是對手。紫鵑,賈環也是信任的,也聰明。但她是黛玉的丫鬟,幫忙談這種事,總會讓人覺得有點調戲黛玉的意思。丫鬟和小姐,這年頭是捆綁在一起的。
事情最後就落在襲人身上。賈環對她的能力倒不懷疑。晴雯都不是她的對手啊。襲人看著粗笨,心裏很有想法。
“金媽媽,我姓花。”襲人和金媽媽打了個招呼。其實,她也不想接這個活兒,怪羞人的。可是三爺的吩咐,她不敢推辭呀。她心裏挺怕三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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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上午十一點許,曉夢閣的金媽媽和林千薇從和安街賈環家裏出來,坐船返回曉夢閣。
林千薇臉上一直帶著笑。賈先生同意她每天有時間的話可以過去拜訪。不過,她想著大約兩天一次不會引起賈先生的反感。她心裏其實想一天一次。
“傻傻的。”船艙中,金媽媽好笑的推林千薇一下,“你都回蘇州了,犯什麽花癡,追著個小屁孩來金陵幹嗎?”見林千薇要反駁,招手讓她坐過來,“別以為他是什麽正經人。看看這是什麽?這個圖樣,他白送給我。但是後麵就要賣200兩銀子一個。推個小丫鬟出來當牌坊,老娘有那麽傻嗎?”
看著圖樣,問明白用途,林千薇明麗的俏臉上紅染似霞,美麗無端,驚奇的小聲道:“那要是姐妹們的生意好,媽媽會買嗎?”
金媽媽狠狠的點頭,“會。但,我不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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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時下了點雨,賈環和紀鳴到禮部尚書方望府中拜訪。
朝廷邸報上都已經刊登了方宗師即將離任的消息,方府門前更是熱鬧無比。前來拜訪的官員、士子絡繹不絕。
賈環和紀鳴兩人在門庭裏等了半個時辰,就得到方望的接見。
精美、明亮的敞軒之中,方宗師穿著簡單的玉色袍服,隨意的坐在主位椅子中。剛剛代他出去送客的二兒子進來說了幾句。方望擺擺手,讓他出去,看向進來的賈環和紀鳴。
賈環、紀鳴兩人行禮道:“學生見過老師。祝老師此去京城修書順利,留名青史。”
“嗯。”方望快六十歲的年紀,容貌清瘦,撚須笑道:“子玉,德信,近來如何?坐吧。坐。”
賈環因營救山長時和方望私下裏有過接觸,表現的很自然。紀鳴多少就有些緊張。
聊了幾句,紀鳴起身告辭。賈環並跟著沒有走。
方望就笑,“子玉你有事情?”他對他一手點中的少年神童還是很滿意的。
賈環也不和方宗師客氣,直白的道:“老師,學生近日耳中聽聞的都是江南花魁大賽的事宜。據說是老師首創。老師即將上京,我倒是突然有個想法。”
方望點了點頭,示意賈環繼續。
賈環笑著道:“老師執天下文壇之牛耳,品評美人,何如品評天下文章?不拘幾年一次,分類詩詞曲賦,小說文章,各自評出最佳的第一等,第二等,第三等。將結果刊行天下,則天下文壇盡在手中。”
賈環話說的半文半白,其實很簡單,就是勸方宗師設立一個文學獎。然後拉一幫自己人搞評選,最後把結果公布出來,向天下發行。類似於矛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這樣的。那麽,國朝的文壇,必然會被方宗師“一統江湖”,文壇地位無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