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坊,顧名思義,就是書店的意思。還可以叫書肆、書林、書堂、書棚、書鋪。
張良哲一路到知仁書坊所在的貢院街。在書店門口略等了一會,卻不見賈環到來,正奇怪間,就見一名少年從書店出來,笑著道:“張大人這是在等誰?”
張良哲回過身,看清少年的臉龐,很普通的容貌,略顯青稚,但是氣度沉穩,有著一種難言的沉靜、穩重之感。身量中等。和他十幾天前見麵時差不多。
腦子裏不由的又想起妻子在家中憤憤不平的嘮叨,“姓賈的有什麽了不起,竟然敢這樣逼迫我父兄。哼,哼……”
“芙姐兒是給人做正妻,明媒正娶,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彩禮是你說多少人家給多少,還要如何?”
張良哲心裏苦笑一聲,忙行了一禮,陪笑道:“原來三爺早來了。”作為一名舉人出身的雜官,在金陵豪強賈府的環三爺麵前,很難擺出官架子來。
賈環笑了笑,和張良哲一起進了知仁書坊。
年前他因為唐信然等同學對《書院講義》評價很高,因而建議山長修訂《書院講義》,將之推廣成為國子監的教材,盡收監生為“學術門徒”。
年後,山長已經將《書院講義》修訂完成。原版的《書院講義》涵蓋的四書,詩經。書中對這些經典的解讀一共包含有三個版本。第一是賈環的筆記為基礎,第二是沙先生的治學,第三種是書院的講郎、教授們的解讀。
這相當於是把三本教材放在了一起,對同一個道理,公式提供三種類似的解釋,非常有益於加深學生的理解。書中,大量的運用了賈環所提供的標點符號,令人一目了然,不會誤解、誤讀。
而山長的修訂版本,將這三種解讀進行一次修訂,使之符合他的理念,並將《詩經》放棄,改而注釋《春秋》。山長本身就是以治《春秋》聞名。
底稿現在就在賈環……的長隨錢槐手裏拿著的包裹中。
這件事的難點有兩個,第一,賈環要找“印刷廠”把書印書來。這年頭,很多印書的書坊都是自家開的。主要是高官、大族家的。
有三點好處,第一,給自己出版文集,散發給親朋好友。第二,逢年過節,老人家生日,得刻印一些佛經道經捐贈給寺廟道觀,這是積功德的好事。第三,給朋友借用。
但,賈環要印兩千多本,必須要找大的書坊印刷,最好是木字活字印刷。使用雕版印刷一個是速度慢,一個是耗費銀錢太多。
第二個難點,他要把《書院講義》給到監生的手中。這無法使用行政命令推廣。國子監的入學歸禮部管。但和禮部不是相互管轄的關係。影響力主要還是靠個人魅力。山長並不打算和溫祭酒聊聊這件事。有點出格。
賈環自是有辦法將書給到監生手中。這不是問題。難處在第一點上。沒有大印刷廠。
將國子監的監生們都變成認可山長的理學觀點,是幫山長擴大影響力。好處嘛,自然是成為名儒。這是一個聲望可以兌現的年代。名聲屬於硬通貨。
不過,再大的好處,都是一種潛在的收益。賈環並不著急。隻是在讀書的閑暇推動著這件事,讓賈府的人幫忙留意著。否則,他真要著急著印書,通過蕭幼安和揚州的大鹽商汪鶴亭說一句,相信這位已經成為鹽商總商的商人很樂意幫他。
賈環前些時間幫龐澤壓張推官,和此人有過幾次接觸,恰巧張家的族中就有經營書坊的人,而且規模比較大,所以,賈環今天約了張良哲一起來談一談。
書店老板是個有些文氣的中年人,姓張,三四十歲的年紀,笑嗬嗬的將兩人迎到書店裏的靜室奉茶。
張良哲道:“榮大哥,這位是賈府的環三爺,想要刊印兩千本書籍,聽我說你這裏有這個能力,今日特意過來和你商量。”
張員外剛才已經簡單的和賈環聊過幾句,這時又有族兄的作保,態度很客氣,道:“環三爺的書有多少頁,多少字?本店采用的木字活字印書,保證質量好,速度快,價格低。”
賈環就笑,“多少頁、多少字,我倒不知道,反正厚厚的一本。我拿給你看看吧。要印2千本,請張員外開個價格、時間出來。”
經義文章,並不怕別人看了一遍就學去了。這不是故事書。
賈環讓外麵候著的錢槐將書送進來,厚厚的一本書,約有幾百頁。張員外翻了翻,估摸了一下,道:“約莫一個月的時間,收環三爺一個成本價,三千兩銀子。”
單價一兩五錢銀子一本。
賈環頓時就皺起眉頭,他雖說知道書籍這個行業很貴,但是還沒這個心理準備。他原本預估隻墊付1千兩銀子的。他南下江南,帶了五千兩銀子,現在花的隻剩3800兩左右。要拿出三千兩銀子印書,經濟壓力很大。
他家裏還要養二十口人呢。這才雍治十二年三月下旬。他要到明年年底才會啟程回京城。
張推官隻做了一個介紹,就自顧的喝著茶。
張員外在生意場上曆練多年,察言觀色,道:“賈三爺,這個價錢很公道的。我除開支付工人師傅們的工錢,一分銀子都不賺。”
賈環久在商場上打滾,他當然不信這話,做生意嘛,你得讓人家有賺頭,才能有來有往。
想了想,賈環道:“如果我把書放在張員外的店中銷售,張員外願意給我一個什麽樣的分成價格?”
書印出來,自然是要賣的。他才不會傻乎乎的免費派送給國子監的監生啊。免費東西有幾個人會珍惜?
張員外撚著胡須沉吟了一會,隨後道:“賈三爺,你的書放在書店裏銷售,我分文不取,就當交你這個朋友。日後若是有生意,還望你照顧小店。”
賈環點點頭,受了這個人情,道:“這本書我當算賣一兩銀子一本。若是賣得貴了,監生們不見得有銀子買。若是賣不完,還要勞煩張老板幫我清貨。”
這是賠本賺吆喝。但是能用銀子買名聲,估計排隊的人會從金陵城內排到城外去。
張員外爽快的道:“這沒問題。”他又不出成本,幫忙清貨隻是順手人情。他這樣的大書坊,下麵當然還有分銷商。
賈環又道:“如果我請來國子監裏的排版師傅,時間上能不能快一點。”
張員外欣然的道:“賈三爺要是有這樣的門道,自然是快得多。國子監裏的排版師傅在金陵城內都是數一數二。他們經常要印刷考卷,很熟練。我預計可以在十五天內完成。”
賈環心裏便有了底,接下來又談了若幹細節,中午一起在酒樓裏吃過酒,這才返回國子監中。
剛進太學門就發現國子監中一片冷寂,肅然,氛圍很不對頭。賈環進了學舍問身邊的同學怎麽回事?
“率性堂的一名老監生因為無法肄業,上吊死了。唉,吾輩讀書十幾年,所謂何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