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淮安府,便是揚州府。
揚州府下轄三個直轄縣、三個屬州。三個屬州為高郵州、泰州、通州。下轄七縣。
三個直轄縣為:江都縣、儀真縣、泰興縣。江都縣即是府城所在,駐有江都縣縣衙、揚州府府衙、兩淮都轉鹽運使司、巡鹽禦史察院、淮揚道分守道署、淮揚道分巡道署。
其中縣衙、府衙、淮揚分守道是地方行政體係。淮揚分巡道是地方監察體係。兩淮都轉鹽運使司、巡鹽禦史察院是鹽運體係。
兩淮都轉鹽運使司是統領天下鹽業中數一數二的超級巨頭。揚州鹽商,富比王侯,聞名天下。鹽業裏,最高長官是都轉鹽運使司從三品的鹽運使,但地位最高的是正七品的巡鹽禦史。這是國朝監察官特重的體製決定的。
巡鹽禦史的駐地叫做巡鹽禦史察院。此時,揚州城內的巡鹽禦史便是林黛玉的父親林如海。
揚州南起大江,北至淮河,東到大海,西達洪澤。自古以來便是商業昌盛、文化璀璨。無數的文人墨客為之謳歌,書寫華章。耳熟能詳的詩詞有: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國朝的南直隸地區菁華,便在三座名城:金陵、蘇州、揚州。其中金陵是江南地區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蘇州是工商業中心。布匹、絲綢等物,都是以“蘇樣”為天下的時尚。
揚州是金融中心。
這座城市因鹽業而興旺,有天下最為富裕的鹽商群體。金融體係發達、資本高度集中。每年海量的金錢流入揚州城,造就了長江北岸的大都會、夢幻之都。
揚州的特產,最出名的便是“揚州瘦馬”。其餘乏善可陳。這是一個依賴於巨額鹽業利潤興起的純消費城市。有大量的青樓、畫舫,有瘦西湖、小秦淮河。有鹽商的園林,聞名遐邇。有市民階層消費的茶樓、澡堂。
賈環在江南要停靠的第一站,就是這樣的第一座城市。一座充滿了詩意、文化、煙花、悠閑、紙迷金醉、奢侈的城市。
八月十四日下午兩三點許,賈環抵達揚州。
揚州處在京杭大運河與長江交匯的要衝之地。運河從揚州城東麵和南麵繞城而過。因而在揚州城的東、南兩個方向幾十裏內,密布著很多河港碼頭。由運河入城的城門便是東城的利津門(東關)和南城的鈔關門(挹江門)。
賈環的船便是停在了揚州城外的東關渡頭。
賈環、晴雯、如意都從船艙裏出來。金秋時節的江風習習。放眼望去,江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船隻,有客船,漕船,鹽船、貨船,等等,不可勝數。
水道縱橫,星羅棋布。從碼頭一直延生到城腳。這幾裏路上,屋舍稠密,有瓦舍、酒鋪、民居、客棧、店鋪等等。想必定是寸土寸金。
賈環見慣後世的繁華都市。晴雯、如意兩個小姑娘看的目眩神迷,驚歎的道:“啊……好多人呢!”
其實,京城的繁華超過揚州。那裏是天下的政治中心、舞台。但兩個小姑娘在賈府裏哪有機會出來玩耍?
船工們忙著停船。鋪好下船的道路。
錢槐、胡小四、張三三人都過來,喜悅的道:“三爺,到了。”這些天行程雖然快,但在船上不好受,吃的一般,睡的也不踏實。
賈環笑著點頭,吩咐道:“胡小四、老張留在船上看著禮物。我帶著晴雯、如意、錢槐去揚州城內拜訪林姑爺。”
行程是早就定好的。租下的船,目的地是金陵。但在揚州要停一停。賈環心知肚明賈璉、林黛玉在揚州。林如海還沒死呢。他要把王熙鳳帶給賈璉的冬衣帶過去。還有賈府諸人對林家父女的問候帶到。
至於林如海的家產問題,他已經給紫鵑提點過。相信紫鵑應該已經告訴林黛玉。他無須插手。不需要懷疑一個將死的父親對女兒的愛。林如海會考慮周全。
胡小四哀嚎一聲。他想下船。
錢槐哈哈的笑,拍了下胡小四的肩膀,“胡老弟,好好守著船。我和三爺最遲明天就回來。”
賈環笑一笑,不管兩個長隨之間的玩笑,取了禮物,雇了馬車,帶著丫鬟、長隨往揚州城進發。
……
……
巡鹽禦史察院署衙位於揚州舊城之中,占地廣闊。畢竟鹽業衙門是大周朝最為有錢的衙門。察院署衙前麵為官署,後麵是官員居住之地。庭院深深。
下午時分,署衙後巡鹽禦史林如海所住的院落之中,幽幽的哭泣之聲傳來。
探視完林如海出來的賈璉搖搖頭,一聽就知道是林姐兒的哭聲。林如海的病情越發的嚴重。大約時日不長。
這些天,他和林如海談過一次,說了賈府裏林黛玉的生活,老太太對她的看重。還有老太太的意思:要接黛玉回京城賈府裏住。但林如海至今還沒有給他一個準話。
他父親給他說過。林家的家產……這是他此行必須要做到的事情。但想來林如海亦沒有賈府之外的第二個選擇。林家那些遠親根本靠不住。
賈璉想了一回,帶著小廝昭兒、興兒從後麵出了察院署衙。揚州的青樓業繁盛。他璉二爺又不差錢。
林如海居住的隔壁院落中,林黛玉正在自己的繡房中,趴在床榻裏哭泣。她幼年時再這裏生活了多年。而今父親也要離她而去。這種痛苦,痛到骨子裏,令她難以承受。
紫鵑在一旁勸說著黛玉,“姑娘仔細傷著身子。老爺身子不好,也要姑娘時常去陪著,侍奉湯藥。”
林黛玉隻是哭。
襲人端著藥碗從門外進來。林姑爺有妾室、丫鬟。但林姑娘這裏的藥,都是她親力親為。將藥碗放在圓桌上,心裏輕輕的歎口氣。林姑娘雖則聰明,但到底隻有十一歲。這麽小的年紀,又是個女子。紫鵑這樣勸,沒什麽用的。
“姑娘,該喝藥了。不要讓老爺病裏還擔心你。”襲人溫聲勸著嗚咽哭泣的黛玉。一場離喪的悲劇在眼前發生,她心裏也難受、傷感。
襲人、紫鵑慢慢的勸著,林黛玉情緒稍好了些,喝了藥,沉沉睡去。錦被蓋在她的身上。枕頭上三千青絲流瀉,如玉的容顏上,淚痕不消。
襲人和紫鵑兩人對視一眼,一起退出來,都是長歎一口氣。林老爺已經快要不行了。
姑娘身子嬌弱,要有心裏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