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得了信去了外頭和大師兄公孫亮見麵。裏屋裏晴雯、如意兩人看著眼前楠木半桌上潔白的小瓷碗中混合著成膏狀的東西。

晴雯靈秀的明眸看著如意,抿嘴笑道:“如意,你先嚐嚐。你不是最聽三爺的話嗎?三爺說是甜的呢。”

如意苦著小臉道:“誰知道啊!中午這什麽撈子橘子味冰激淩味道怪死了。”

晴雯咯咯嬌笑。其實,三爺自己也吃了。說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過,她看著三爺剛才吃了一小口,好像挺滿意的表情。

兩人遲疑著,最終還是本著一起吃苦頭的想法,一人吃了一小口。隨即,兩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來,眯成月牙形,歡快的淺笑從俏臉上溢出來。

真是甜的啊!

……

……

公孫亮是來找賈環商量怎麽處置山長在大時雍坊裏的房產的問題。羅向陽、喬如鬆、龐澤等人已經返回妙峰山下的聞道書院。山長讓他幫忙把房子處理掉。

賈環成功製成冰激淩,雖說還要改進製作方法,控製成本,但心情還是很不錯。吩咐錢槐上了茶,聽公孫亮說明來意、情況,笑道:“大師兄,隻要不發生戰亂,京城這裏的房價隻會越來越高。房子不著急賣啊!你說隔壁有家被鄭國舅牽扯的官員想要賣房子?我看可以讓鹹亨商行出資將其買下來,打通了並在一起。日後若是山長還能回京,位置也寬敞些。若是不能,等上幾年,手頭急著用錢時再賣,也是可以的。”

國朝又沒有房產稅怕什麽?過戶的交易稅也低。在帝都持有大量的不動產,肯定賺的。

“如今四海升平,那有什麽戰亂?”公孫亮笑著歎口氣,“我是不想老師回京城的。這次要不是賈師弟你想出辦法,後果難料。宦海險惡。”

皇帝對山長的惡意,聞道書院眾人現在都是心知肚明。山長能在南京禮部侍郎的位置致仕,或許是一件好事。

賈環感歎道:“也是!”

從年齡、身體這個角度而言,山長的仕途未必沒有進步的空間。當然,從皇帝這個角度而言,還是算了。天天在皇帝麵前晃,天知道“英明神武”的雍治皇帝會幹什麽?

說笑幾句,公孫亮道:“哦,想起件事來。我昨天晚上在龍江先生府上喝酒。龍江先生讓我帶句話,他替韓秀才向你道歉。韓秀才那事……嗨,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韓秀才在東林黨意欲攻擊老師時,卻沒有給賈師弟通氣。這真不是君子的做派。而且事後也不和賈師弟解釋,這讓他有點無語。隻是龍江先生說:第一,韓秀才其實並沒有親手去對付聞道書院。第二,韓秀才的性格耿直、不善交際,所以事後沒有向賈環解釋。

這兩個解釋算是說的過去,否則,即便是道歉的話,他也不會在賈環麵前提起。

賈環就笑,“大師兄,這事就這樣吧!”

龍江先生致歉,賈環心裏要好受點。但,和韓謹的關係破裂就是破裂了。他很難再去信任韓謹。

從龍江先生的角度看,是局勢變化,各為其主。有點造化弄人的感觸。

而山長提醒過他,人都是會變的。他不知道韓謹心裏是怎麽想的。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

……

下午時分,京城城南的長亭中,龍江先生寧儒帶著長隨在此地為即將回蘇州的韓謹送行。

官道之上,車馬川流不息。

寧儒是一名四十多歲的老帥哥,一聲華服,頭戴唐巾,富貴之氣浸潤而出。在亭中讓美麗的侍女斟酒。舉杯道:“子桓此去,不知仍否有再見之日。望一路珍重。”

韓秀才自被國子監放出來後,被國子監除名。學籍從新發給到縣中。仕途、科舉之路都將變得極其的艱難。

韓謹穿著一身直裰,喝了酒,“謝寧前輩為我送行。水仙姑娘哪裏,望寧前輩寬恕她。”

等到東林黨的這場大戲的結局出來。他如今也要離開京城了。

寧儒笑道:“看不出子桓還是護花人。放心吧!”京城流傳名士與名妓的故事,他願意為五鳳館的水仙贖身,準備贈送給韓謹做小妾。然而,水仙竟然不願意。這令他很惱怒。

韓謹點一點頭,回頭看看巍峨的京城,心中感慨。情與名,利與義,誰說的清?

韓謹背著行李,坐到雇傭的馬車中,前往通州。他將沿京杭大運河回家鄉蘇州。

寧儒目送著朋友遠處,長長的歎了口氣。讓長隨去賈府給賈環下請帖。也不知道文約是否將他的致歉帶到啊!

……

……

張安博升任淮揚節度使、南京禮部侍郎以及鄭國舅、鄭貴妃倒台,在朝廷當中引起了一些波瀾。種種爭奪、權謀、暗算等手段都用上。然而,這些事情與賈環是沒什麽關係的。

他並不大關注。隻在大師兄公孫亮下午來時,聊了一會兒。賈環稍微有點敢興趣的是,住在榮國府北街對麵的汝陽侯趙豫聲勢大減。當初中舉時,他兒子趙星辰還在酒樓上和大家口角過。

東林黨失勢時,趙星辰受了牽連。汝陽侯與東林黨黨魁李大學士交好。而這次鄭國舅、鄭貴妃出事,汝陽侯又受到牽連,據說與毒殺監生案有關。預估,汝陽侯最近日子不好過。

閑聊著到晚上,賈環留了大師兄吃晚飯,請駱宏、柳逸塵、張四水作陪。席間,讓柳逸塵幫著大師兄調動鹹亨商行的資金把山長家隔壁的兩進住宅給賣下來。

具體操作思路,就是將山長的住宅高價賣給鹹亨商行。算是書院的一份心意。這樣山長去金陵的用度也寬鬆些。然後,再有鹹亨商行出麵買下隔壁的住宅,讓建築隊合並在一起。日後是租,還是賣,看情況。

自雍治九年冬山長出仕,到位居正三品的左副都禦史,這一切都畫上句號。接下來,書院的眾人都將是讀書、備考。

鹹亨商行則是在青磚、琉璃瓦、瓷器上繼續自己的道路,並維持著以聞道書院為中心建成的,發展教育經濟的東莊鎮。

……

……

時間緩緩的流走。秋天的腳步漸漸的來臨。鴛鴦雖說和賈環說賈府內沒有人敢和他親近,但隻是一種估計。

六月二十八日,賈環在東跨院後的抱廈廳迎春房中和迎春下圍棋。探春、迎春以及丫鬟們圍在一旁觀看。笑語連連。

上好的木質棋盤放在桌幾上,賈環和迎春兩人對弈。一隻素手以食指、中指優雅的夾起一枚晶瑩潔白的棋子放在棋坪中。落下一子。

賈環就是一笑,應了一手。他的二姐姐隨著年紀的增大,出落的越發的美麗,鵝蛋臉兒,中等身材,肌膚微豐,氣質溫柔可親。

惜春坐著一旁的高登上喝茶,明眸一閃,道:“三哥哥,你快要輸了。”她今天穿著見淺綠色的裙子,年齡雖小,模樣卻是精致美麗,隻是性情有點冷。但她在賈環麵前還是很能說話的。

賈環灑然地笑道:“輸了就輸了。四妹妹,你來陪二姐姐下。”他想起雍治7年的春節時,惜春和他說話時的場景。她年紀越大,越發的懂事了,因而想要在佛經中求取解脫。

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賈環大約知道這是什麽緣故,可以說是幼年的心理創傷吧。惜春是賈敬那個假道士的庶女,賈珍的妹妹。父親修道,母親死去,哥哥不管,養在賈母麵前。有點類似於留守兒童。

要花時間矯正過來。

隻是,賈環現在還沒時間給四妹妹送溫暖、談人生,化解她心中的鬱結。不過,這個不急。賈府不會到的。賈惜春想要出家躲避現實,基本不可能。

惜春道:“我下不過二姐姐。”

迎春臉上露出些遺憾的神色。下棋能贏她還是很高興的。可惜賈環不是她的對手,四妹妹不和她下。

探春輕笑,“我來吧。三弟弟讓開。”最近府裏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三弟弟和寶姐姐兩人現在見麵就會避開。而林姐姐和寶二哥到底要親近些。所以,經常是她們三個和三弟弟一起頑。

賈環笑著起身。

探春一遍撿著棋子,一邊笑道:“三弟弟,你不如打發晴雯、如意去看看寶姐姐。”三弟弟和寶姐姐的事情,她亦是覺得很可惜。兩個人明明好好的,但牽扯到外麵的大事、家族,就身不由己了。

賈環輕輕的笑了笑,“三姐姐,我心裏有數。”

怎麽娶寶姐姐,他心裏有計劃。現在的問題在於薛姨媽正在氣頭上,他需要時間的流逝來消弭薛姨媽的怒氣,再做運籌。媒人的事情,他已經想好。

他在等王子騰那邊的動作。他們倆的協議,可不是僅僅包含讓山長出來。還包括,推動賈元春上位。所以,他前些天會對山長說,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初秋的時節一起坐船前往江南。

……

……

賈環的婚事,賈母和王夫人已經在留心。去年九月賈環中舉時,京城中的權貴都曾經向賈府問詢。最終尊重賈環的意見,以年紀太小,都推辭了。

現在,賈環自是推不了。

賈母上房處,賈母和王夫人兩人說著話,商量著賈環的婚事。兩人微微有些分歧。原因很簡單,這個年代的婚姻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賈母代表的是賈政。她是賈政的母親。而王夫人作為賈環的嫡母,需要考慮的卻是王子騰的態度。一個是上到下,一個是下到上。

但現在還處在大範圍的圈選階段,小分歧並不影響兩人的關係、商量這件事。

正說著話時,一名中年管事風塵仆仆的從西角門進到賈府裏,向管事的大管家單大良匯報消息。隨即消息傳到內宅:林姑爺不行了,接林姑娘回去見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