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失衡
等待白龍取回引擎的時間裏，天蓬已經掀開駕駛艙的地板，搬來應急工具箱，爭分奪秒地開始修複戰車動力係統。玄奘也沒閑著，除了幫他遞東西以外，自己也著手拆開戰車的其他部件，用於代替損壞部分的零件。
帝江MK.I的艙內設計，繼承了地麵部隊的一貫風格。為了方便隨時在戰略轉移之後進行維修，留有很多應急通道，內部結構也采用組合式的模塊設計，在保證抗打擊能力的同時，無需大型工具，僅靠人工手段也能進行大部分零件的更換和修複。
如果是神佛現在使用的那種一體成形的機械造物，修起來就沒這麽簡單了。不能返回工廠的話，就隻有報廢在戰場上，當作廢鐵被掃地機回收。
天蓬悟性極高，很快就適應了戰車的構造，工作越來越順手，玄奘的進展也自不待言。隻有淨琉璃抱著自己的狙擊槍，沉默地坐在一邊，不知該做些什麽。
淨琉璃的前半生，完全是作為一件純粹的武器存在。
她所屬的賽博格軍團，誕生於無人機尚未量產的戰後初期。當時的舊世殘餘武裝，仍擁有向近地軌道發射導彈的能力，對於天宮是個不可小視的威脅。位於西方環形峽穀中的大雷音寺，也同樣陷入了戰爭的泥潭，被窺伺輪回技術的各方力量長年圍攻。
這一小批初具神格的人類，迫切需要一支強大高效的軍隊，來完成世界範圍內的清剿任務。於是賽博格軍團應運而生。
仙佛的技術還沒達到如今這樣出神入化的程度，卻也在整個廢土世界處於絕對的領先地位。聯合佛門精湛的生物科技，和天庭極其成熟的動力裝甲技術，半人半機械的人造人戰士被設計出來，並迅速投入量產，在短時間內投放到所有戰區，輕易完成了對殘餘敵軍的碾壓與收割。
人造人擁有足夠高的智力，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應對自如，對於複雜的戰略也會通過高度統一的集體行動完美實現，但在人格方麵是一片空白。
在淨琉璃以往的認知中，隻有服從命令，從來不會去思考那樣做的理由，也不會發自內心地主動去做什麽。她的指揮官隻需要她認真聽話，清除目標，不做多餘的事。
但在那場嚴重的安全事故之後，當目睹其他軍團成員被成批銷毀時，對死亡毫無畏懼的她忽然產生了活下去的強烈願望，驅使她逃入凡間。幾百年來，她身邊重複著死與新生的萬千故事，而她始終活得像一棵無喜無悲的植物，隻有在麵臨威脅時才會反擊。
某一刻之後，她便不再聽命於天庭，因為明白自己的生命必須由自己掌控，不應讓他們決定生死。可活下來之後又能做些什麽，她沒有概念。
不過，也許數個世紀的時光終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印記，玄奘和天蓬忙碌的時候，她幾次欲言又止。她根本不知道這種場合下該如何交流，內心卻又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自己必須主動做些什麽。
“對了，琉璃。”玄奘大概覺得氣氛過於沉悶，忽然問道，“你發現帝江戰車的時候，裏麵有人嗎？”
聽到他叫自己，淨琉璃馬上抬起頭，回答說：“沒。”
“那，屍骨呢？或者其他什麽遺留的東西也行。”
她再次搖頭。
這就奇怪了，玄奘暗自思忖。前世的最後一戰，距今大約過了有五十年，當時帝江MK.I仍然完好，莫曲離也與他並肩作戰。與莫曲離的部隊失去聯係的時刻，離他上一次死亡的間隔不算太長。難道說他們在被殺害之前，還有時間把帝江戰車轉移到安全地帶？
而且交戰的地點，也肯定不在流沙河。玄奘又向淨琉璃確認了她找到戰車的時間和位置，跟自己的記憶存在很大差距。
淨琉璃是在二十多年前到達流沙河的，當時的帝江戰車已經處於半掩埋狀態，由於位置特殊而一直沒被發現。隻有她這樣漫無目的，無視環境之惡劣將每一寸土地都走遍的遊蕩者，才會偶然與之相遇。
這幾十年間的空白期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看來是無法從淨琉璃口中獲知了。
看她又重新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玄奘覺得有點浪費資源，於是想了想，讓她把戰車上還能用的武器也拆下來。反正不帶走的話，之後就要跟戰車陪葬了。
淨琉璃好像很樂於接受命令，在閱讀了顯示屏上的結構圖之後，動作迅速地找到了武器模塊的位置。她一會兒就完成了他托付的工作，把拆下來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麵前。
天蓬聽到響動，也從底下探出頭來，抽空看了一下淨琉璃的成果。“好像都不能單獨使用啊。”他轉向玄奘征求意見。
玄奘也覺得大部分武器都不適合目前的情況，他們不大可能再找到一台能夠承載這些武器的戰車。即使以後有機會，那些粒子束發射器之類的東西也太大了，沒法帶走。
淨琉璃認真聽完他們的話，不知想起了什麽，又跑去鼓搗了一陣，捧著幾個球狀物體回來了。“這個小，但是壞了。”她把懷裏的東西捧給兩人查看。
天蓬對照了一下控製界麵上的說明，看著那九個人頭大小的球體，說：“沒關係，先帶著，算是比較有用。我見過類似的東西，可以幫你修，不過要等我們脫險之後了。”
淨琉璃用力點了點頭，翻出一塊布，把它們包了起來，小心地放好。
半小時後，白龍從戰車底部的緊急出口回來，板著臉說：“好消息，東西在地下，豬頭你自己去拿。壞消息，他們發現我了，變形過程應該被記錄了下來，估計已經確認我的機體類型。不過放心，我沒讓他們發現這裏。”
“回來就好，我們抓緊時間。”玄奘說。
幾個人又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合力將拚裝而成的臨時引擎放入戰車的動力係統，把所有管線接好。又用了點手段繞過自檢係統，強行讓戰車識別新的引擎，才總算完成了修複。
“希望一次成功。”天蓬深吸了一口氣，撥動了幾個開關，將操作杆緩緩推向頂端。
整個駕駛室都微微震動起來，輸出功率的指示槽跳動著上升，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越過臨界值。
“快了，快了……”天蓬輕聲自語著，更為謹慎地關注著各項數值變化。
“嗶——”
隨著一聲刺耳的警報，駕駛室猛地一沉，發出可怕的斷裂聲。
“怎麽回事？”白龍叫道。
玄奘轉回身體，看向自己座位前的副界麵：“係統能量需求過高，動力轉化率太低，引擎過載，無法承受戰車的能源核心運作。”
“怎麽會，我明明做了相應調整。”天蓬焦急地說，右手緊緊抓穩操作杆，左手迅速敲擊一係列按鈕，維持戰車穩定，“怎麽辦，指數全亂掉了！”
“關閉所有功能，僅保留動力係統，平衡輸出。”玄奘冷靜地說。
“可是……”
“我們能做到。”
天蓬咬了咬牙，完成了操作。
戰車內部溫度立刻急劇上升，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像是個大火爐。界麵上不斷出現受損提示，失去防護罩的戰車眼看就要葬身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