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道輪回
和一個保有理智的持槍僵屍交流，第一要務是尊重對方。
僵屍們因為這副可怕的長相，常常被普通人誤會。盡管他們對普通人不一定懷有惡意，但為了防止被對方的失控行為傷害，僵屍麵對陌生人的優先做法是解除對方武裝，確保自身安全。
而如果這位陌生人對他們表現出合適的尊重，僵屍往往便不會發起攻擊。他們一般都活得足夠久，見過太多無謂的爭鬥，因此也盡量避免這種爭鬥帶來的破壞。
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慘遭遇，僵屍們終究會有所介懷。一個很關鍵的禮節，就是要以平等的眼光看待他們，而不是將他們當成醜陋的怪物。
玄奘將槍口朝向地麵，從容地直視著那群僵屍，沒有驚慌也沒有鄙夷，就像看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
“我們沒有惡意。”他說，“請不要開槍。”
一個僵屍用灰蒙蒙的雙眼審視著他，命令道：“那就把武器都交出來。”
玄奘拒絕道：“對不起，我們需要攜帶武器，以防止意外發生。危險可能來源於你們之外，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
“我們很難信任一個狡詐的滑皮。”僵屍說，身邊的同伴做出了瞄準姿勢。
悟空和淨琉璃也不肯放下武器，但因為玄奘的指示，他們仍未出手，隻是和僵屍們對峙著。
玄奘依然沒有抬起槍，繼續對僵屍們說：“如果我這兩位同伴要攻擊你們的話，就算把他們的武器收走也攔不住。我相信各位都是講道理的人，否則一開始根本不用問我話，就像在地麵上那些瘋子一樣撲過來了。”
僵屍的聲音終於出現一絲動搖：“你遇到他們了？”
“我們剛剛打過一架。”
那名僵屍思考了一會兒，對同伴們抬手道：“放下武器吧。這個人見識過那群狂暴的怪物，在麵對我們時卻仍能保持冷靜，我們可以相信他。”
玄奘誠懇地道了謝。
“那麽，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門口那些擅入者的屍體，你應該也看到了。”僵屍的說話聲像是從一個破風箱裏傳出，好在他的嘴唇雖有殘缺，卻仍存在，說的話也可以辨識。
玄奘回答說：“我們進入此地是為了追一隻狐狸，並非有意打擾各位。她的皮毛是紅色的，長著九條尾巴，非常顯眼，也許你們曾經見過。”
幾個僵屍低聲討論了一下之後，其中一個點頭道：“的確有人聲稱看到過一次，但大家都覺得是眼花了。就算真有這麽一隻狐狸，避難所裏要找起來可不容易。”
另一個僵屍問：“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嗎？”
“如果避難所的監視器能恢複運作就好了，不過現在看來不大可能。至於其他的話……”玄奘說著，忽然想起來，“你們的大門壞掉以後，從來沒有想過把它修好關上嗎？”
“沒有那個必要。進不來的，自然進不來。能進來的，關起門來也沒用。”
“但我現在需要把出口堵上，要是還有其他出口的話也請告訴我，免得狐狸又逃出去。”
僵屍不解道：“為什麽要費這麽大力氣抓一隻狐狸？”
總不能跟你們說她是來這裏偷東西的，而我們幾個也正有此意吧……玄奘想了想，謊稱自己被狐狸搶走了一塊淨水芯片，打算糊弄過去。
僵屍理解地點點頭：“水，你們滑皮總是依賴它。真是隻奇怪的狐狸，上次的目擊者也說它嘴裏好像叼了一根穩定器。”
“是啊，不知道她要這些有什麽用。”玄奘附和道。
僵屍們告訴他，避難所隻有一個出入口，兩個僵屍已經過去用鐵板暫時把它封上。玄奘也和淨琉璃做了確認，在此期間沒有看到九尾的蹤跡。
看著眼前友好的僵屍，玄奘不禁疑惑起來。他們之前推斷九尾選擇逃入這個避難所，是因為裏麵會有能給他們帶來威脅的東西，現在看來，一切卻似乎順利得過了頭。這裏除了大堆失去效用的避難所設備，就隻有這些隨便一敲都能敲斷腿的僵屍，實在看不出會有什麽危險。
一個僵屍回去匯報情況，剩下的都陪著玄奘他們，在附近搜尋九尾的身影。路上，玄奘向身邊一個叫李有機的僵屍打聽避難所的過往。他所說的情況和玄奘在另一處看到的差不多，一場意外導致了反應堆泄露，服用了抗輻射藥的人們出現異變，再往後的發展就開始有了差別。
僵屍化的居民引發了其他人的恐慌，直到他們發現這些人並沒有攻擊性，神智正常，才勉為其難地接受了現實。居民們逃出了避難所，開始到他處尋找合適的住地，由於遷移得太突然，他們資源匱乏，進展變得越來越慢。
行動不便的僵屍開始受到眾人的排擠，他們皮肉的惡化日益嚴重，即使是最親密的伴侶也開始害怕他們。這種害怕漸漸發展為歧視，最後演化成一場衝突。僵屍們的體質使得他們落在下風，隻能選擇離開團體。
眾叛親離的僵屍們決定找個地方等死。然而他們發現，食物和水開始變得越來越不重要，自己不需要任何補給似乎也能活下去。在輻射值高的地方，他們竟沒有一絲不適，反而治愈了身上的傷口。
盡管變成了行屍一般的存在，他們卻依然活著，某種程度上還更適應這個輻射塵籠罩下的世界。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們又回到了避難所，重新在此定居。反應堆一度恢複了運轉，並刻意省卻了廢料處理環節。除了有人實在接受不了僵屍化而自殺以外，其餘的僵屍都過上了安穩的生活。
隻是好景不長，將他們拋棄的前避難所居民們，在得知這裏的變化之後又折了回來。
“他們主動要求加入你們？”聽到這裏，悟空忍不住驚訝地問。
李有機諷刺地笑道：“外麵的生活不怎麽容易，為了活下去總得付出代價對吧？嫉妒可以變得很可怕，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麽瘋，隻有一部分激進分子。和我們這些人昔日的親友……有那麽幾個。”
“然後呢，你們同意了？”
“那是一個艱難的抉擇，變成僵屍不是什麽榮耀，他們在不久以前還曾將我們視作異類，開除了人類的身份。其實我們的意見並不重要，他們隻要往體內打上幾針輻爾康，找個高輻射區待著就行了。可惜的是，變異並沒有固定的規律。”
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死了，或者幹脆變成一堆癌變的肉塊。成功的人也沒有那麽容易被第一批僵屍接納，再加上一些親人之間的生離死別，派係分裂，種種因素導致了又一次武裝衝突。
結果依然不讓人意外，無恥的人最後總能占據至高點，將向往安寧的人們驅逐。
“也就是說，你們曾經被趕出這裏。”悟空說，“後來又是如何奪回來的？”
李有機聳聳肩：“我們沒有奪回避難所，可以說是撿回來的，那又是另一個意外了。有時候你必須承認這世上存在報應。那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場席卷了整個世界的瘟疫，你們都沒經曆過。讓我想想，是新曆……”
“新曆303年。”玄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