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熔煉（下）
柔和的純白色光芒，緩緩從純鈞劍中亮起，逐漸將他的身體吞沒。某一瞬間，他的頭突然一痛，靈魂便再次進入到了劍體之中，眼前正是那閃爍著金字的《煉器正解》。
“也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有沒有可以幫助我提升戰力的東西。”薛劍生心中嘀咕，腦中卻猛然閃過血女化骨鞭為幽冥血蟒的一幕。兵器居然也可以化作生靈，這在他以前完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罷了，反正魂魄之力還在修複著體內的創傷，元火也在煉化那道殘餘血氣，以及誅仙劍侵入經脈中的煞氣，我倒不如趁此時間好好看一看這部奇書，說不定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薛劍生苦笑一聲，緩步走向那部仿佛城門一般高大的《煉器正解》，輕輕把手放在了上麵。
這一刻，其中倏地傳出一股超乎想象的強大吸力，“煉器正解”四個金色大字相繼金光綻放，一下子將薛劍生吸入了書中。薛劍生隻覺得眼前一陣刺目金光，耀得他睜不開眼睛，然後他便到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望著眼前陌生的景色，薛劍生心中突地一跳，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太過莽撞。
“那歐冶子，不會是留了什麽後手，將我給流放了吧？”他沿著身邊清澈的小河向下遊走去，滿腦子都是疑問。此處很顯然已經不是洞庭湖畔，甚至不是他所有聽說過的地方，那這裏是哪兒？
“哼！看不起我！我讓你們看不起我！總有一天，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鐵匠，要打造出世界上最厲害的兵器！從今天開始，我叫歐冶子。”一個半大孩子，身穿破舊的粗布衣衫，披散著頭發，正怒氣衝衝地在河邊蹲著砸石頭。
薛劍生原本還想要過去向這孩子問路，然而聽到他的怒吼聲，尤其是聽到他的名字，不禁立刻停住了腳步。
“歐冶子？他竟然也叫歐冶子？這到底什麽情況！”薛劍生微皺起眉頭，滿是疑惑地望向那半大孩子，心中糾結著要不要過去。
正在這時，那個名叫歐冶子的半大男孩恰好站起身來，狠狠將手中的石頭砸向水中。撲通一聲，水中濺起很大一團水花，一層層漣漪不斷向四周散去。
緊接著，他周圍的一切開始迅速變模糊，山河扭曲倒轉，隻有那個半大孩子依舊清晰可見，並且還在一點點長大。
“唉，歐冶子，你還是回去吧。師父他老人家隻要做出決定的事情，就決不會再為任何人而做出改變，他既然說過不收你為徒，你便是跪死在這裏也沒有用。”
忽然，周圍的環境再次變清晰，這次是一座幽靜的山穀，鳥語花香，風景秀美。歐冶子跪在一個茅草屋前，臉色蠟黃，嘴唇灰白，旁邊站著一名身體壯碩的年輕人，正滿臉不忍地對他勸說。
歐冶子怔怔望著茅草屋那緊閉的門，許久之後，他的眼中方才恢複了幾分生氣，開口向壯碩年輕人說道：“多謝師兄的關心，我明白了。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他為什麽不肯收我為徒？”
歐冶子緊緊攥著拳頭，語氣平淡，麵無表情。他的聲音，就像年久失修的老風箱，幹澀嘶啞，有氣無力。他已經許多天沒有吃過一粒飯，喝過一口水了。
壯碩青年歎息一聲，用滿是憐憫的語氣說道：“因為師父說，你的身體素質太差，沒有天分，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一名最優秀的鑄劍師。”
歐冶子瘦弱地身軀輕輕一顫，仿佛風中纖細的蘆葦，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彎。
“他說我，沒有天分嗎？”歐冶子聲音顫抖地說道，掙紮著想要站起，整個身體卻無力地倒向一邊。
“小心！”壯碩青年驚呼道，連忙伸手扶他一把，這才幫他站直了身體。
“謝謝！”歐冶子抬起頭，對壯碩青年笑道，“請你代我轉告他，總有一天，我歐冶子還會回來的。他既然說我沒有天分，我便一定要成為比他還要優秀的鑄劍師。我要讓他親口承認，沒有收我為徒，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我還要親口告訴他，當年，你看走眼了。”
歐冶子輕輕推開壯碩青年的手，在他依舊處於驚愕失神之中時，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緩緩向遠處走去。這一路上，他再也沒有回頭看過那茅草屋哪怕一眼。
頭頂熾熱的驕陽，就像一座大火爐狠狠烘烤著他。歐冶子悶頭掙紮著前行，直到走出茅草屋所在的山穀，他才終於忍受不住暈倒過去。
畫麵再次一變，歐冶子已經躺在一張破舊的床上，麵黃肌瘦，嘴唇煞白。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裏？”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背對著他，站著一名男子，努力張開嘴沙啞著嗓子問道。
男子停止手中忙碌的活計，將幾塊奇特的石頭放在桌上，轉身望向他。
“你醒了。”男子冷冷說道，“我揀到你的時候，你正倒在風炎子那老東西的山穀門口，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男子身體黑瘦，但卻非常壯實，他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還瞎了一隻眼睛，臉上縱橫交錯著許多傷疤，看起來異常恐怖。
歐冶子臉上露出一抹驚色，不過很快便恢複正常，苦笑道：“不瞞老丈，聽聞風炎子前輩鑄劍術當世無雙，因此我才費盡千辛萬苦，不遠萬裏尋來拜師學藝。可是他卻認為我的體質太差，天分不足，達不到他收徒的要求，就算跟著他學習鑄劍，也注定不會有大成就，於是便把我趕了出來。
男子眼中突然精光一閃，歐冶子這才注意到，男子僅剩的那隻獨眼，竟比世上最璀璨的星辰，最耀眼的神兵，還要明亮百倍。
“嘿嘿，風炎子那老東西，這麽多年了，還是那麽食古不化。體質？去他媽的體質！難道必須要有好身體，才能成為最好的鑄劍師嗎？”男子咬牙切齒地怒罵道，一拳頭砸碎了身邊的桌子，獨眼中滿是滔天的恨意。
他瘋狂發泄著，轉而望向躺在床上的歐冶子，冷聲道：“我且問你，你想不想成為一名舉世無雙的鑄劍師？”
“當然想！”歐冶子毫不猶豫地答道。當他注意到男子那獨眼中的精芒，以及無比粗糙的手掌時，他便已經猜到這名男子必定不是凡人。
“有多想？”男子麵無表情地問道。
“就算千刀萬剮，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歐冶子堅定道。
“很好。”男子冷笑一聲，“如果你還能爬起來的話，就跟我過來吧。”
他說完便走，似乎並不在意歐冶子的身體，也並不在乎他是否真的能夠跟上。歐冶子拚命爬起來，身體依舊如灌了鉛般沉重，每走一步，他都像在釘板上滾過一圈。可是，他卻始終咬牙忍著，沒有被獨眼男子落下。
他們一直走到一間破敗的木屋門前，獨眼男子方才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進去！三個月之內，你要把裏麵的東西全部記住。三個月以後，如果你做不到倒背如流，那就給老子立刻滾蛋！”
歐冶子眼前一亮，連忙答應一聲，推門進去。其中，赫然立著整整四排巨大的書架，書架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書籍。他緩緩看過去，竟分別是天下各種礦石的屬性與分布，天下各種礦石的提取與冶煉，天下各種礦石的鍛造之術，天下各種礦石的成形秘法。
歐冶子如獲至寶，立刻開始一本本廢寢忘食地背誦，直到三個月後，獨眼男子再次出現叫他離開。
獨眼男子將他帶到了劍爐，指著一麵牆邊大大小小的石頭說道：“三個月之內，你要將這些石頭分類揀出，並且將其中的礦物提純，最後鍛造成匕首。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匕首中的礦物有混雜，那便是前三個月的任務沒有完成，直接給老子滾蛋！”
“叮……叮……叮……叮……”
劍爐中響起了不停歇的錘打聲，歐冶子二話不說，把所有礦石分類結束後，拿起錘頭便按照獨眼男子的要求幹起來。
三個月後，歐冶子明顯強壯了許多，整個人的精氣神十足。獨眼男子也如約出現，一一檢查過匕首，冷聲說道：“三個月之內，你要將所有成形的匕首兩兩結合，重新熔煉，直到隻剩下八柄為止。不要企圖偷懶，如果被我發現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或者你在限期內做不到，一樣要給老子滾蛋！”
“叮……叮……叮……叮……”
劍爐中再次響起不停歇的錘打聲，歐冶子很快將所有匕首兩兩結合，熔煉完畢。隨後他繼續開爐，將這些匕首再次回爐，兩兩結合，重新熔煉。
可是，越到最後，熔煉鍛造便越是艱難，好在三個月內，他還是完成了獨眼男子的任務。
此時此刻，每一柄匕首都成為了短劍，泛著驚人的神光，顯然是已非凡品。獨眼男子卻一臉的不以為然，甚至不屑一顧，他冷冷道：“三個月之內，將它們全部去除雜質，熔煉為一爐。三個月後的夜裏，我要親眼看你將它鑄成一柄三尺長劍，如果到時候做不到，別怪老子還是要讓你滾蛋！”
“叮……叮……叮……叮……”
劍爐中的錘打聲時斷時續，八柄短劍逐漸合一，雜質也越來越少，直至徹底熔煉為一爐。
三個月後的夜裏，風起月圓，星辰璀璨，天地精氣異常充裕。獨眼男子再次出現，現場觀看歐冶子的最後成劍。
八荒采奇石，六合聚鐵英，烈焰起，紫氣騰，淬天火，礪寶鋒……
歐冶子認真進行著每一步，隻等最終風雲聚，神劍成。可是，就在這時，爐火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即將出爐成形的寶劍，也隨時會有毀滅的危險。
歐冶子努力控製著心中驚慌，用盡各種方法，想要遏製住這炸爐的趨勢。然而任憑他使盡渾身解數，情況卻依舊不見好轉。
獨眼男子冷眼旁觀，忽然說道：“雖然風炎子那老東西和老頭子一樣食古不化，有些觀點倒也並不錯。想要成劍，必須要滿足三個條件。第一，體力不繼不能成劍；第二意誌不堅不能成劍；第三，天時不到不能成劍。每鑄一劍，必要祭天祀地，妙選時日，值天帝下降，諸神臨觀之時，方才能鑄成絕世神兵。”
他淡淡瞥歐冶子一眼，說道：“如今天時已至，惟缺祭祀，寶劍若要通靈開竅，也需人的至純血魄。最後這一步，便讓老子幫你一把吧。”
獨眼男子緩緩抬起手，指尖一道寒光閃過，歐冶子的手腕登時便被切開，鮮血如泉水般向爐中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