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風辰推窗望外,遠處天際有些昏黃,大片烏雲壓頂而來,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暴雨來臨的前夕總是寧靜的,街道上的商販少了許多,行人也紛紛躲了起來。

屋內未點蠟燭,光線陰暗,風辰合上窗戶,恰逢連奕在外敲門。

“連叔,請進。”

連奕推門而進,見風辰已經起床,便道:“下去吃些早飯吧,吃完之後我隨你一起取回鳳羽戰甲。”

風辰伸了一個懶腰,隨即點了點頭,步下樓去。

客棧裏沒有什麽人,空蕩蕩的,隻有一桌之上擺放著豆漿、糕點、清粥、雞蛋,掌櫃的還未起床,小二無聊的倚在門框上,望著門外,自言自語道:“又要來雨了,昨天還那麽熱,唉,天氣真是反複無常。”

乞丐不知何時已經起床了,他一手端著豆漿,一手拿著雞蛋,胡吃海塞,也不搭理二人。風辰與連奕坐到桌上,相望一笑,隨即吃起早餐。

用飯完畢,二人步出客棧,天邊烏雲已經來到了頭頂,天色黑壓壓的,抬頭望天,濃重的烏雲層似乎在翻滾著,咆哮著。

乞丐追了上來,手中仍然還拿著一個雞蛋,邊吃邊說:“你們去哪?我也去。”

風辰望了連奕一眼,略一思索,便道:“你在這等著吧,我們用不多久就回來。”

“不行不行,有熱鬧我也要看。”乞丐搖著頭說道。

“沒有熱鬧可看,我們去拿一件東西,隨後就回來。這家客棧菜品不錯,你可以多要點,邊吃邊等,以免無聊。”風辰笑道。

乞丐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騙自己,便點了點頭又走回了客桌之上。

倏地,風起。

不來則已,一來則驚天動地。

狂風呼嘯,卷起無數塵沙,客棧之外那塊掛在旗杆之上的招牌咧咧作響。

風辰提了一下領口,便邁步踏入狂風中,回首一望,羨慕的看了乞丐一眼,便大步前行,連奕緊隨其後。

二人走出城外,便禦劍而起,風辰思索再三,朝城外三十多裏出的一處荒地走去。

蔓蔓荒野,雜草長過人頂,風辰禦劍於半空之中,觀望下方,雜草搖擺不定,似欲拔地而起,如怒海波濤,“草浪”來回翻湧。

“哢嚓”一聲驚天巨雷,一條紫色巨龍在烏雲之中翻湧而過,天際刹那間鋥亮輝煌,一瞬間又歸於黑暗。

風辰落地,背對連奕,手中緊捏著一顆凝氣丹。

連奕落在荒野之中,與風辰相聚三丈之遠,他望著周圍雜草皺眉道:“就在這裏嗎?”

風辰雙眼微閉,發絲在風中淩亂飄舞,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低聲道:“葬在這裏也不錯。”

連奕笑道:“你說什麽呢,我們趕緊拿了鳳羽戰甲回客棧啊,這天色,馬上便要下雨了,鳳羽戰甲,在哪呢?”

風辰不管連奕問話,閉著眼睛自言自語低聲道:“天聖教六大護法之一,幻姬,善於幻化之術,修為大乘後期。”

狂風呼嘯而過,將風辰的話語吹散於空中,可憑連奕的修為還是真真切切的聽到了風辰所說,瞳孔猛的一收,臉上略帶猙獰之色,低喝道:“你在說些什麽,鳳羽戰甲呢?”

風辰冷笑一聲,猛然抬頭,雙目暴睜,轉身麵向連奕,怒目而視:“幻姬,還不承認嗎?”

“連奕”倏地一愣,隨即仰天哈哈狂笑,披肩長發在狂風中亂舞,一副不羈模樣。

刹那間,“連奕”笑聲驟然停止,“他”伸出右手摸向耳後,“呲”的一聲響,一張人皮麵具被撕了下來,竟是一個四十餘歲的女子。

女子雖然已是中年,可皮膚白嫩,無一絲褶皺,黛眉檀口,姿色仍佳,隻是那櫻唇之上,重重的紅色口紅顯得那麽紮眼刺目,仿佛吞咽了無數鮮血染就。

她仰天哈哈一笑,道:“我自認幻化之術尚無可及之輩,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她聲線纖美,細膩,完全不似剛才連奕那般粗獷豪爽。

風辰雙眉緊皺,他略略搖頭道:“我是從性格上認出來的,你幻化的自然毫無瑕疵,與連叔外貌極為相似,但是很可惜,他的性格,你沒有學來。”

“性格?我知道,連奕為人豪爽,重情重義,對敵人也經常抱有仁慈之念,可對?”幻姬微笑道。

風辰一滯,道:“你說的可能是以前的連叔,現在的連叔已經完全不是你口中的模樣。他絕對不會放過古逸,留他活口。”

“哦?你便是這般認出我的?”

“第一,連叔不會留古逸活口。第二,連叔不會那麽熱情的與我說話。第三,連叔不會問及陌生人的來曆。第四,連叔不會問我要鳳羽戰甲。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風辰冷笑一聲望著幻姬,一字一句重重的說道:“凝-氣-丹-根-本-沒-有-了!”

“好,很好。”幻姬微笑著拍手鼓掌,道:“你若沒有認出我來,我或許拿了兩件寶物就走了,但你既然認出我來,我實在找不出什麽理由放你一條命,你是在自掘墳墓。”

風辰哈哈一笑,伸手指著四周說道:“這便是我給自己找來的墳墓。大乘後期,不知道我能撐多久……”

一顆黑乎乎的凝氣丹被吞下,風辰體內力量瞬間暴增,修為提到分神期,伸手握住血魔劍,又是一幕血流成河的景象映入風辰腦海,一股暴虐的力量瞬間充斥全身,修為直達分神後期,倏地,雙目爆紅血腥,眉間漸漸凝出一點朱砂,一頭青絲完全變為血色,在風中飛舞,纏繞雙眸。

他身上紅色的光芒閃耀刺目,紅色的氣絲如閃電一般纏繞在他身上不斷遊走,“呲呲”之聲不絕於耳。

他狂妄的哈哈大笑,指著幻姬暴喝一聲:“死吧。”

右腳一蹬,風辰身形衝天而起,淩空一劍劈下,一道數丈長的血紅色劍芒爆射而出,所過之處,雜草紛飛。

幻姬怒哼一聲,伸手一劃,雙掌結印,淡淡的白色光芒籠罩全身。她右手橫向一抹,速度雖然不快,但卻連帶出了十多個幻影。

成名絕技——幻形掌!

單手一推,幻影頓時爆射而去,迎上血色劍芒。

“哐”的一聲響,一隻手掌幻影與劍芒觸碰,隨即潰散。

接下來又是十多聲響,在最後一道手掌幻影消散之時,血色劍芒也已去了色彩,黯淡無色,無力的散開了。

“嘩~”的一聲,暴雨傾盆而下,二人衣衫瞬間濕透,幻姬凹凸有致的身材也被浸濕的衣衫映透出來。

濕漉漉的血發黏在額頭,風辰又是一聲冷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右手握拳,一拳打出,一個碩大的血色拳頭撲麵而去。

幻姬雙手相握,嬌詫一聲,一個白色巨型手掌迎上血色拳頭,忽然間,血魔劍從其右臂之下猛的刺過,幻姬瞳孔一收,一掌拍向風辰。

風辰趁其不備,已來到跟前,刹那間,二人已拆解了十多招,風辰攻招淩厲狠辣,幻姬防守密不透風,一時之間難分伯仲。

幻姬一掌連風拍出,卷起無數雨水襲向風辰,同時身形暴退,與風辰拉開距離。

不待風辰反應過來,她雙掌快速連揮,空中頓時布滿了掌印,多可蔽天,一陣陣的能量匯聚到她雙手之上。

風辰內心卻已喪失心智,完全不知危險為何物,怒喝一身,將一身真氣凝於劍刃之上,破空刺去。

幻姬冷笑一聲,突然雙手停止揮劃,右掌伸出。萬千幻影掌印頓時以螺旋之勢匯聚於右掌之上,幻姬冷喝一聲:“去!”

一道掌印以鋪天蓋地之威勢卷向風辰。

狂風呼嘯,暴雨傾盆。

風辰無力的單膝跪倒在地,衣衫破碎,健壯的肌膚之上傷痕累累,右手以劍撐住地麵,左手按壓著胸口,鮮血不斷自口中噴出,他渾身顫抖的咬牙說道:“本尊……決不可戰勝,去死吧。”

硬撐著殘敗的身軀再次站起,揮出一道血色劍芒,風辰便一頭栽倒在地,血魔劍也自手中脫落。

那道血色劍芒還未近及幻姬身旁,便已經消散在空中。

幻姬哈哈狂笑,颶風更驟,似欲卷起蒼茫大地一般……

她走到風辰身旁,伸手去拿血魔劍,剛一觸及,一股磅礴的力量自血魔劍中爆發出來,準確的說,是劍柄那一顆雪魂珠爆發而來。

幻姬身形被彈飛出去,直飛出去二裏路,才一頭栽下去,她咬牙爬了起來,胸口一陣劇痛,“噗”的噴出一口鮮血,狠聲說道:“怎麽會這樣。”

她再次禦劍而來,到了風辰身旁,卻不敢再去觸碰血魔劍,她發現風辰胸膛依然還在鼓動、喘息著,便欲一掌拍死,以絕後患。

這時,茫茫天地間,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趕來,前者不斷向後伸手射出攻招,後者不斷閃避回防,速度之快,勢比閃電。

兩道強大的氣息傳來,幻姬自然感覺的到,她手下略一停頓,那後來的身影便已將風辰的身軀拂了去。

連奕一身破舊麻布衣裳的站在地麵,高過他的野草絲毫不能遮掩住那強大的氣息,懷中抱著風辰,狂風卷過他的身形,隻能掠起幾根發絲而已。

連奕將風辰放在地麵,冰冷的望著麵前二人說道:“逍遙生、幻姬,都在這,正好,不用我一個一個的去找了。”

逍遙生麵貌隻有三十多歲,手中拿著一柄折扇,扇骨為美玉製作,扇麵則為金箔,下麵吊著一個碩大的珍珠作為扇墜。

他頭係白色發帶,一身白衣飄然出塵,在風中來回擺動,似仙人下凡一般,瀟灑倜儻。

他與幻姬二人並肩羅列,雙手舉至胸前,做好惡鬥的準備,低聲詢問道:“我將連奕引開這段時間,你得手了嗎?”

幻姬語中帶著憤怒,冷聲道:“還沒有套出鳳羽戰甲的下落,不過血魔劍已經找到了,隻是拿不起來!”

“怎麽回事?”逍遙生焦急的問道。

幻姬一指遠處,道:“血魔劍就在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觸碰它,就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彈開,那力量絕非人類抵擋的住的,即便是渡劫後期的高手,也不可能拿得起它。”

“罷了,那小子死了沒?”

“還有一口氣,不過晾他也活不太久了。”

“那好,撤,連奕的修為已經到了渡劫後期,你我非他對手,快走。”

逍遙生說完身形爆射而去,在閃電暴雨中疾馳,幻姬一愣,罵道:“把老娘甩在這了,畜生。”

連奕冷眼望著她:“他跑得掉,你跑得掉嗎?”

幻姬心裏驚慌,她深知連奕的厲害,逍遙生渡劫中期,在連奕跟前都隻有逃命的份,自己大乘後期的又怎麽可能鬥得過連奕。

她強裝鎮定的微笑道:“連長老,怎麽說你幾百年前也是我們天聖教的長老之一,我們以前的交情也算不錯,不至於不給小妹留條活路吧?”

連奕冷笑一聲:“你們可給雨婷留活路了?可給逸之留活路了?可給我留活路了?可給他留活路了?”最後一句時,連奕伸手指向風辰。

在暴雨的澆灌下,躺在地上的風辰身上全是髒泥汙垢,雨水不斷的衝刷著他的臉龐,他氣息微弱的躺在地上。

幻姬臉上一陣抽搐,兩隻眼睛不斷眨動,腦海中迅速的思考著逃離的方法,忽的,她雙目瞬間充滿粉光,黑色瞳孔消失不見,整個眼睛都是粉茫茫的。

連奕一皺眉,隨即側過頭去,這是幻姬的另一看家本領——媚眼迷惑,同級之中,幾乎沒有能抵擋的住的,隻要被迷惑住,就任憑其擺布了。

連奕雖然不懼,但卻謹慎無比,能避則避。

幻姬見連奕轉過頭去的一瞬間,心中大喜,身形疾馳而去,連奕冷哼一聲,便欲乘劍追擊,幻姬的速度要比連奕慢得多。

“咳~咳”風辰忽的重重的喘了一口氣,猛咳了幾聲,連奕腳步一頓,望向身後,又看著遠處的幻姬身影,最後冷哼一聲,便放棄追擊,將風辰的身體抱了起來,就地找了一個小山,一劍刺出個山洞,把風辰扔了進去。

剛才幻姬的話連奕也聽到了,他將風辰放下之後,便來到血魔劍跟前,剛要觸碰,卻發現血魔劍之上多了一顆刺眼的白色珍珠,一時間愣住了。

他盯著雪魂珠看了許久,感到裏麵蘊含的力量龐大無比,絕非他能克製住的,所以最後便沒有動手去拿血魔劍,而是回去給風辰喂了幾顆藥丸之後,便守在血魔劍旁邊,隨時迎擊天聖教眾人。

三天後,客棧內,乞丐翻箱倒櫃,最後終於在風辰的枕頭下發現了幾十兩銀子,他長籲了一口氣,將飯錢結了,又走到風辰屋裏,看著蹲在床上的那隻怪鳥。

盯著它看了很久,雲星不屑的望他一眼便側過頭去不搭理他。

乞丐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懂人語,通人性,你是神獸家族的分支吧,怎麽跑這來了啊?”

雲星身軀猛的一震,隨後望向乞丐,四個瞳孔裏充滿了震驚之色。

乞丐無聊的躺倒在床上,一手捉住雲星,雲星本是力大無窮,一爪能將古逸掀翻在地,卻死活掙不開乞丐的拿捏。

乞丐笑道:“你別掙紮了,你們崇晶家族怎麽樣了?”

雲星一怔,隨即嗷嗷亂叫,雙翅不停的撲騰著,想要掙開乞丐的手。

乞丐歎了一口氣說道:“你說話啊,我知道你會說話,你就說獸語就行了,我聽得懂,你怎麽會跑到這個地方來,你不是應該在仙界或者神界呆著的嗎?”

乞丐又對著雲星自言自語了好久,雲星始終在掙紮著,最後乞丐無奈的鬆開了手,雲星得以解脫,瞬間就從窗口飛走了。

望著雲星離開的身形,乞丐喃喃道:“神獸落得如此下場,真是神獸的悲哀。不過,它認定的這個小夥,似乎還不錯,很有潛力,隻是修為的心法太過偏激,不知是福是禍。”

他歎了幾口,又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拿起風辰全部的銀兩,跑到樓下又點了一桌大餐,開始吃起來,似乎永遠沒有吃飽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風辰緩緩蘇醒過來,他望著這個獨特的山洞,僅容他一人棲身而已,翻個身都能撞到牆,緩緩說道:“我……死了嗎?”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剛一抬胳膊,一陣劇痛傳來,遍布全身,他想扭動脖子看一下自己的傷勢,都難以辦到,脖子微微一動,便傳來哢哢的響聲,似乎就要斷裂一樣。

他隻能側著頭勉強看到自己的胳膊,胳膊上全是傷痕,皮開肉綻的,綻開的肉裏沾滿了泥土,疼痛難當。

風辰已經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是這種開綻的傷口,他歎息一聲,心道:逆天經可真夠猛的,跟強出自己許多的高手硬拚,唉……

昏迷前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仿佛是被困在內心裏的小人,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卻無法控製,這具身體就像被他人占去了一樣,他隻能看著,沒法操作。

最後硬拚的時候,他心中是一萬個不願意,可還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持劍向那掌印衝了去,然後便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