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猛地回頭。

所有燭光在這一刻變得陰森幽綠。

還是這個房間,眼前的場景和剛剛乍一看沒什麽區別,仔細觀察卻能發現細節全然不同。

塞繆爾柔膩詭異的嗓音就在耳旁,“現在,您仔細看。”

整個房間像蒙上了一層陰影,迅速褪去鮮活的顏色。原本粉刷完美的牆壁浮現出斑駁破敗的痕跡,桌椅陳舊腐朽,布滿裂痕,宛如經曆了上百年的古董。

灰白色的蛛絲密布,混合著塵埃,籠罩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原本空曠的房間,現在擠滿了“人”。

莉莉婭仍站在窗邊,她對周身的環境變化沒有絲毫反應,神色如常的關上窗戶。

抬手費力的合攏窗簾,那些布料如風幹的紙張一樣枯皺泛黃,好像稍微用力一點就能將它撕裂。

拉好窗簾,莉莉婭轉過身。

唐念忍不住驚恐地捂住嘴巴。

她看到,莉莉婭的肩膀上站著一個人。

灰白冰冷的腳掌踩著她白色的睡裙,指甲是黑色的,透著腐爛的痕跡。

莉莉婭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似乎感到脖子酸痛,轉了轉頭顱,抬手捶了兩下,接著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唐念的方向,似乎害怕吵醒她一樣,依舊輕手輕腳提著裙子回到自己**。

可她已經醒了呀?

唐念意識到什麽,僵硬地低下頭。

看到自己的身體安靜的閉著雙眼,躺在床鋪上,仿佛睡著了。

有什麽比看到身旁睡著自己的身體更可怕的畫麵?

唐念大腦宕機。

這西幻巫術世界的高端局,她實在看不明白。

如果躺在**的是莉莉安娜,那她是誰?

塞繆爾過分狂熱的視線已經給了她答案。

唐念一步一步走到牆邊,看到壁掛的梳妝鏡中,照映出無比熟悉的麵孔,黑發,鵝蛋臉,皮膚白皙,鼻尖小巧,眼眶中一片灰白,沒有瞳孔。

是她的臉。

唐念現實世界中的模樣。

屬於她自己的五官,卻照不出眼瞳。

塞繆爾走到她身後,冰涼的身體輕輕貼上她的後背,抬手撫摸著她的長發。

“主人,這就是您本來的樣子嗎?”

唐念怔怔的看著自己,說不出話來。

怎麽會這樣……這的確是她本來的樣子。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

遊戲失效了嗎?

不,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所謂的遊戲根本就是騙局。

什麽遊戲的遊戲NPC可以進入現實世界?又是什麽遊戲可以將她的靈魂帶入遊戲地圖。

無非,是一個又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罷了。

塞繆爾發出愉悅的笑聲,悅耳撩人,“您很美。”

他細細地親吻唐念的耳朵,柔軟濕潤的舌尖蹭過白皙小巧的耳垂,試圖向內深入,仿佛蛇類進食。

“我好開心,看到了真實的您。”

唐念毛骨悚然,卻莫名篤定塞繆爾不會傷害她。

無數句話到嘴邊,隻剩下一個疑問,“為什麽我沒有眼睛?”

“您還活著,所以照不出瞳孔。”

少年貓一樣輕輕柔柔的蹭著她的麵頰,好像不願意與她分開一樣,緊密地貼著她。

“在地獄的鏡子中看到眼睛不是件好事,隻有地獄的居民才能看見自己的眼瞳。”

唐念透過鏡子去看塞繆爾,卻隻看到一團黑色的霧氣。

“為什麽我看不見你?”

“看不見我才是對的。”塞繆爾又笑了,情難自禁地親吻著她的頭發,柔聲解釋,“看見我太過危險,等為您換好新的身體,我會允許您看見我。”

是嗎?

看見他,很危險嗎?

唐念心有餘悸。

“可是,為什麽地獄是這樣的。”她露出細微的失望,“我以為地獄是深淵,要走到很下麵的地方,會有很多……”

塞繆爾又笑了。

眼中不含一絲嘲弄,笑得很無害。

“地獄無處不在。”

笑夠了,他終於從緊盯著她的那種古怪狂熱中冷靜下來,牽起她的手攏在掌心裏,帶著她往外走,“我帶您去做新的身體。”

唐念拉住他,“等下,留莉莉婭自己在這裏嗎?”

塞繆爾的嘴角迅速放平,“您不會想讓她和我們一起吧?”

想了想那個畫麵,他認真的拒絕,“不可以,這不行。”

他不允許自己和主人的相處中還有第三個多餘且累贅的人存在。

“可是,這裏現這麽擠……”

唐念麵露難色,朝莉莉婭的方向看去。

房間裏多出了許多“人”。

少了半個頭顱的男人,斷臂的女人,吊死在屋簷上搖晃雙腳的女仆,躺在**高度腐爛的年邁夫妻,從床下慢吞吞爬出來的灰綠色嬰兒。

整個房間變得人山人海。

那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就是麵色青灰,不同程度的腐爛,連靈魂都是凋零的模樣。

唐念渾身發冷,朝塞繆爾靠近一點,肩膀貼著他的胳膊。

他抬手,順勢摟住她的腰。

這些鬼魂不約而同,以塞繆爾為中心空出一個圓圈,沒有人敢接近他,全部都如看到天敵的野兔一樣,拚命朝他相反的方向擠去。

這樣一來,躺在**蒙著被子的莉莉婭就顯得那麽可憐,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周圍那麽熱鬧。

唐念光看著就覺得難受,不久前站在莉莉婭肩膀上的女人現在正麵對麵躺在她的身旁,腐爛流血的麵容離她熟睡的臉,不過兩指距離。

光想想就生理不適,讓她怎麽放心得下。

塞繆爾抬手,打了個響指。

兩道身著黑色身影憑空出現,身著剪裁合體的執事服,身形筆挺高挑,沒有雙腿,動作優雅紳士。

得體的衣裝下,包裹著的卻是兩具骷髏。

極度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唐念一僵,往塞繆爾身後站了站。

“他們已經死了上百年,很守規矩。”

他笑著擋在她身前,握著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柔的上拍了拍。

“照顧她足夠了,這樣您放心沒有。”

沒有雙腿的骷髏仆人抽出長劍,一左一右懸在莉莉婭床旁。

擁擠的亡魂後退著,慢慢鑽進牆壁與衣櫃。

“……”也談不上什麽放心不放心。

反正莉莉婭看不見。

“現在,您和我一起去真正的地獄吧。”

這話聽起來很奇怪。

一起下地獄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唐念跟著塞繆爾,轉過破敗的門廊,走到外麵。

整個教廷都發生了變化,路過一個房間時,唐念微微側目,視線餘光看到一名穿著女仆裝的人正爬上房間中央的椅子。

她有些狐疑,轉過頭多看了兩眼,竟然看到女仆將脖子放進房梁上垂下的繩索裏。

隨後踢開椅子,掙紮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唐念發出一聲尖叫,“啊!”

想衝過去,卻被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