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人類城邦因為資源的逐漸稀缺,黑夜降臨後不如曾經燈火斑斕,一座又一座精致的洋房小樓沒有點燈,顯得破敗不堪。
殘破的窗戶和牆壁無人修繕,一些建築倒塌,街道上昔日的繁華已經不在。
沿著海岸線,佇立著整個帝國最恢宏的人族建築,奧古拉斯教廷的神殿。
這裏已經很久沒有接納過信徒,神殿的大門不再向外界敞開,靜室許久無人祈福禱告。
昔日奢靡華麗的聖殿安靜得有些詭異。
大主教站在聖像下,雙手交疊,虔誠地祈求光明神降臨。
神殿精美的壁畫像被頑皮的孩童塗鴉過,流淌出鮮血,詭異至極。
聖殿最高處,光明神像遍布裂痕,雕塑雋美的五官流出墨汁般的黑色物體,他們嚐試過擦拭,那些**卻會再一次流淌出來。
光明似乎已經拋棄了這片大地,神不再眷顧祂的信徒。
一圈圈蠟燭靜靜燃燒,無數身著白衣的修女赤腳跪坐在大主教身後,雙手交疊虔誠吟唱,一遍遍讚美神,祈求光明重新眷顧大地。
可外麵的天是那麽灰暗,一切都顯得那麽陰沉。
某一瞬間,蠟燭無風熄滅。
“唔!”
大主教猛地睜開眼,按住胸口跪倒在地,手腳不受控製的抽搐起來,眼瞳深深向上翻起。
修女們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嚇到,瑟瑟發抖抱作一團。
敲門聲從神殿門口傳來,在這個場景中顯得格外詭異。
一下又一下,越來越急促。
誰在敲門?
會是魔鬼嗎?
“你們看神像!”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順著那道聲音朝光明神雕塑看去,隻見原本高大神像上的蛛紋再次加深,帶著冕冠的頭顱與身體連接處多出了一條深長的裂縫,仿佛要將光明神的頭顱從身軀上生生斬斷。
這是個極其不詳的征兆。
甚至有膽小的女孩已經被嚇哭了。
咚咚咚。
敲門聲仍在繼續,仿佛死亡的喪鍾。
修女們中間較為年長的露西站起來,頂著眾人恐懼的目光,一步步朝大門走去。
“門外是誰?”
她舉著聖十字項鏈,顫抖著伸出手。
寂靜許久。
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
露西修女一愣,拉開了門。
藏在她身後的少女們隻看見門外露出兩道纖細的影子,並不是想象中可怕的魔鬼。
接著便見露西哭著回頭,大聲喊。
“莉莉婭,是莉莉婭回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驚恐瑟縮的少女們紛紛提著裙擺跑過去,隻有留在神壇下抽搐不止的大主教,艱難回頭,向不遠處伸出手。
蠟燭全部熄滅,教堂黑暗的有些詭異。
神經瀕臨崩潰的修女們圍繞在門口的莉莉亞身邊,哭著擁抱住她,將她團團圍住。
“莉莉婭,感謝光明神,你還活著!”
“我們都以為你回不來了!”
“莉莉婭不愧是奧古拉斯的聖女,你為我們帶來了希望!”
曾經,潛入光明教庭的人類從來沒有活著回來過,莉莉婭是光明教廷的聖女,十幾年如一日的培養讓她早就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信仰便是為光明獻身,帶著武器進入月光城的那一刻,便想著與黑暗同歸於盡。
從來沒有人期待她會回來,她的死亡將會伴隨著驕傲與榮譽,為光明殉道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聽說進入月光城的人再也無法出來,會被詛咒,看來都是騙人的!”
“我就說哪有那麽可怕……”
“不!一定是莉莉婭太厲害了,她是最優秀的!”
所有人都在哭,莉莉婭也跟著哭,她很緊張,不停的說,“你們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她神色惶恐的不停回頭,側過身朝後看去,抿了抿唇,快要被嚇壞了。
大概是動作太明顯,大家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還有兩個人。
距離較近的女孩身材消瘦,是莉莉安娜。
“她竟然還能活著回來!”
語氣和剛剛不太一樣,透著一絲微妙的意思。
“血族古堡的傳聞都是騙人的吧,我聽說進入古堡後就不能離開半步,會被冥火燒死。”
“可你們都回來了。”
莉莉婭不知該怎麽解釋,她伸手捂住身邊人的嘴,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艾米,露西,先別說了,大家都閉嘴……不,抱歉,大家都安靜,我累了!”
她應激一般的態度終於讓修女們安靜下來。
事實上,莉莉婭也難以置信,自己就這樣活著從月光城離開了。
在古堡的這段時間,她親眼見證過無數次那個傳說——“但凡進入古堡的活物,都是主人的所有物,在沒有得到主人允許的情況下,無法踏出古堡半步。”
許多人類血仆在逃跑中被無形的火焰燒成灰燼。
這次站在古堡邊緣,得知莉莉安娜想要翻牆離開的那一刻,她的確很害怕。
可當時有人說了四個字。
“我允許了。”
對,就是這四個字,讓她們成功離開了古堡。
現在回憶起來還像在做夢,這四個字擁有魔力,因為說出這個話來的,是古堡的主人。
思緒漸漸回籠,莉莉婭有些緊張,擔心修女們對莉莉安娜不友好。
莉莉安娜身後正站著一抹高挑的影子,周圍的女孩好像看不見他一樣,直到越來越多那習慣性的刻薄語言如雨後春筍般從女孩們嘴中湧出,那道一動不動的人影才朝前走出半步。
“主人,這就是您過去生活的地方嗎?”
清澈的嗓音仿佛為破敗的環境注入一抹清泉。
女孩們安靜下來,這才注意到在場的第三個人。
少年從黑影黑暗中走來,身型高挑清瘦,黑色的發絲如綢緞一般光滑潤澤,麵容又像潔白無瑕的白玫瑰花瓣。
他的麵容過於美好。
極具震撼的美貌使得所有修女都不約而同停下了對話,微微張著嘴,直勾勾地盯著他。
莉莉婭可以理解,因為第一次見到他時,自己也是這樣的神情。
她緊張得要命,擔心大家冒犯直白的眼神會引來那位男巫的不悅。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男巫從頭到尾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過,他的眼神落在莉莉安娜身上,半秒都沒有離開。
唐念點頭。
她對這裏也不太熟悉,隻生活過一天。
她不是真的莉莉安娜。
修女們前後簇擁著將他們送進去。
“大主教剛剛受傷了!”有人擔憂地說,“這是不好的兆頭。”
神殿中央躺著一個不停抽搐的人,他看起來十分疲憊,身形詭異的抖動著。
唐念半個月前見過他,那時的大主教還意氣風發,是個保養得宜的中年男人,現在頭發已經全白,麵孔如風幹的枯葉布滿褶皺。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還在這裏苦苦支撐著。
塞繆爾跟著唐念一同進來。
他在踏入神殿的一瞬間,高大的神台忽然發出清脆的爆裂聲,緊接著重物落地,傳來“哐”的一聲巨響。
修女們嚇得驚慌失措,發出尖叫。
隻見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像轟然倒塌,頭顱與身體分離,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神像的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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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裏菲斯男爵是昔日舊血族貴族,也是一名極為出色的純血繼承人。
他擁有超強的天賦和遠大的抱負,骨子裏流淌著矜貴而傲慢的血。
自詡不凡的他,在黑暗的日益壓迫下,怨氣積攢已久。
這次推翻男巫壓迫,奮起反抗的第一戰線便是由格裏菲斯男爵組成,他已經秘密組織了很久的舊貴族同盟,暗自做了很久的計劃。
這次發現異常後,也是他不斷煽動吸血鬼們的情緒,用慷慨激昂的語言和振奮鬼心的言辭激起他們對自尊的追求與向往。
一時間,越來越多吸血鬼用鮫紗包裹著巫銀匕首的刀柄,帶著武器,自願獻出血脈天賦,響應他的計劃。
他們已經協商好,甚至計劃如何殺死男巫的步驟,現在隻需要悄然潛入古堡,進入他的房間,然後,如高舉鐮刀的死神一般冷酷的收割他的生命。
這是殺死男巫的絕妙好機會。
在格裏菲斯的設想中,男巫已經像落水犬一樣夾著尾巴蜷縮在房間裏,舔舐傷口了。
他一定是要死了。
男巫本來就沒有打破封印,他還戴著那個項圈,如果不是要死了,花房裏的花怎麽會枯萎,那些遍布古堡角角落落的咒符怎麽再也沒有出現過幽靈,地獄的大門怎麽不再打開了?
格裏菲斯男爵在舊貴族們的幫助下,帶領無數不甘被控製的吸血鬼們潛入男巫的住所。
卻在古堡最頂層,停下腳步。
許多人到了這最後一步又開始後悔,遲疑著不敢上前。
這一百年來,被黑暗力量支配的恐懼已經深入他們的骨髓,他們懼怕麵對男巫,更不想與他交手。
“真的要進去嗎?”
有人猶豫的問。
“萬一他沒有受傷呢?”
“就算他受傷了,真的會被我們控製住嗎?萬一我們沒命了怎麽辦?”
“是啊,格拉夫頓公爵離開的時候不是被燒死了?那是不是證明男巫的力量還在?”
看到眾人退縮,格裏菲斯男爵恨鐵不成鋼。
“不會的!”他壓抑著怒火強調,“你們的驕傲呢?自尊呢?那些禁製是他還強大的時候設下的,所以還有用,等他死了,那些禁製就消失了,到時候大家就都自由了!”
“他隻是會做幾具傀儡而已!”
“什麽造物的力量,你們又有誰與那些傀儡對過話,又有誰知道那些傀儡到底真的擁有靈魂?”
“玩弄那種小醜的把戲,就想控製高貴的血族嗎?”
格裏菲斯回過身,如演講家一般高昂的說,“你們不想恢複血族在這片大陸上的統治嗎?我們才是最適應黑暗的存在,為什麽要受到巫師的管束?你們要知道,吸血鬼才是這片大陸的主人!”
許多人被說動了。
他的發言極具煽動性。
有人開始小聲應喝他。
“他說的對。”
“我們才是這裏的主人。”
說著,有人一腳踹開了門。
無數吸血鬼衝了進去,屋簷上倒掛著數隻蝙蝠,撞開玻璃,洶湧的風像一陣陰冷的浪潮。
可是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不在這裏?”
“怎麽會……”格裏菲斯搖頭,“城堡裏明明已經搜遍了。”
他應該就在這裏啊?
在這裏陪著他的那具傀儡。
一串突兀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
有人抬起頭,隔著破碎的玻璃窗看到一道人影。
少年勾唇笑著,他站在高高的塔尖上,垂著手,姿態閑適。
甚至在所有人看過來時,屈膝坐在了屋簷上,托著下頜微微一笑,唇紅齒白的外表像隻神秘美麗的暗夜精靈。
“繼續說,我覺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