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彎著眉眼跟在她身旁,慢條斯理的仿佛在花園裏散步。
隻有唐念扯著頭發抓狂。
這裏太恐怖了。
食屍鬼外形接近人類,本來青灰腐爛的外表就格外像死了很久的樣子,結果天使溫溫柔柔輕描淡寫的一陣亂殺,那些密密麻麻的身軀融化的融化,散架的散架。
隨處可見一塊一塊的類人組織散落在大地上,唐念人都要麻了。
更關鍵的是她終於想起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林隅之還在搶救呢!
她渴望逃離這片森林,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更離奇的是,等終於要踏出這片布滿食屍鬼殘軀的古怪地貌,周圍的一切在一瞬間化為了迷宮。
山體以不規則的形態散落,山巔延伸至山腰,猶如橫生的巨廈阻擋他們的去路。
整個世界都在扭曲變形,腳下的大地出現了一道道裂縫,低頭看去,縫隙中竟然透出光芒,流動著雲朵,與天空上下顛倒。
眼前的一切都在一無法理解的方式排列重組,像頑劣孩童東拚西湊的拚圖,又像畢加索的格爾尼卡——自然地理版。
她站在一小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心中充滿了困惑和恐懼。
“這是怎麽了……”
下一秒,漆黑而潮濕的森林如卡帶的老電影,驟然被刺眼的光線取代,長期在黑暗環境中眼睛一時受不了刺激,她條件反射緊緊閉上眼。
幹燥的沙子落入手中。
唐念適應了許久。
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到。
“沙、沙漠?”
要不要這麽扯。
金色的沙丘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閃爍著碎光的波濤,浩瀚無垠,微風卷動起細碎的表層,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流動的。
堅定的唯物主義價值觀摔得比食屍鬼的殘軀還碎。
陽光熾烈,唐念後知後覺燙腳,墊著腳尖往天使身後藏。
他身上涼涼的。
貼近了好受點。
“我幹預了這個世界的走向。”清澈悅耳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青年似乎在解釋,“所以,它大概是想控製住我。”
“它是誰?”她追問。
“可能是自然法則,也可能是世界意誌。”沙利葉淡然回答。
他微微眯著眼睛,雋美的五官在光線下有種不真實的透明感。
是,整個世界。
她生活的這個世界。
世界意誌初具雛形,還很稚嫩。
沒有上升到神的程度,這個世界不存在神。
唐念瞬間感到一陣眩暈,已經顧不得他在說什麽,總之不管怎麽聽都有點中二,她上初中那會兒也有過這個症狀,不太一樣的是他的存在本身就不科學,而唐念那會兒是每天幻想得很不科學。
以前還做過從家飛到學校的夢,到底還是年輕,現在回憶起來都不夠羞恥的。
烈日暴曬加上極端溫差讓她有些中暑。
腦海裏亂糟糟的,她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熾烈陽光,然而手掌太小,該曬的一點沒少曬。
天使正好在此時抬起手。
連帶著雪白的羽翼都微微展開了一些。
唐念連忙彎下腰,藏到他翅膀的陰影下躲太陽。
涼快多了……他身邊的空氣都是清新的,不愧是天使,神學打敗科學。
沙利葉的動作停下。
感受到了縮在他羽翼下的人類,熱氣將她蒸得粉撲撲的,像隻懶得動彈的水豚,眯著眼,悄悄蹭他翅膀形成的陰影。
修長白皙的手指原本聚起了絢爛的光芒,可又在這一刻改變了主意。
光芒頓時熄滅。
這點輕微的依賴讓他感到奇異的滿足,就好像走丟了太久已經將他忘記的家養貓,在他的投喂下一點一點重新和他親近起來。
為了這點難得的親近,沙利葉心甘情願充當免費的人體遮陽傘。
準備施展神力的手變成撫摸她的頭發,他溫柔的問,
“不舒服嗎?”
唐念頭暈眼花,“好曬,這裏太熱了。”
這是她一個妙齡少女該承受的苦難嗎?
“我為你遮陰。”
他伸手,俯身將唐念緊緊抱住。
巨大的白色六翼舒展又閉合,層層疊疊的包裹住她。
媽的好熱。
唐念頓時痛苦起來。
他們天上下來的是不是不懂什麽叫熱啊。
抬起頭,竟然從那雙沒有瞳孔的銀白色眼睛中讀出了某種渴望。
“還曬嗎?”他關切地問。
“……”謝謝關心,要熱死了。
你們天使一族和書裏寫的不太一樣。說好的高貴冷豔呢?說好的疏離冷淡呢?
烈日下的沙漠簡直比烤爐還熾熱難耐,唐念眼眶紅了,被熱死算什麽英雄好漢。
“我想回去。”她淚都要下來了,“能不能讓我回去。”
唐念發誓,她的語氣足夠可憐。
沙利葉遺憾地動了動。
抬起手時還有些悵然若失。
一點細微的光暈從他指尖漫出,頓時,洶湧的塵暴如從天際垂下的幕布,遮蔽住了陽光。
錯落的光芒伴隨著驟然引爆的雷電,從迅速聚集在頭頂的厚重陰雲中劈下,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唐念再一次悄悄躲到青年身後,抓著一點羽毛發抖。
沙利葉眼睫輕顫了下,任由她抓著敏感的翅膀,神色溫柔,一頭月光般皎潔的長發飛舞在空中,像流淌的碎光。
每一幀畫麵都是唯美的,充滿了神聖詭譎的味道。
驚雷聲越來越大,氣勢如虹。
唐念嚇得抓緊了天使雪白的衣袍,弱不經風的身體跟他貼在一起,像隻怕死的鵪鶉。
畢竟這是她自己的身體,不是遊戲捏的。
她很惜命的。
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如剝掉了金色的外皮,又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冰冷色調。
唐念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聽到頭頂傳來天使溫柔的嗓音。
“唐念,”他連名帶姓的喊她,聲音聲音很輕,“你著急離開這裏,是想見誰?”
“……”又開始了是吧。
唐念聞聲抬頭,對上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生出了一種後背發涼的錯覺。
“我隻是想回去而已。”
“不。”他溫柔地搖頭,緩慢彎下腰,微微垂著睫毛,美麗的麵孔和她貼得很近,好像一幅畫師精心勾勒出的完美工筆圖。
“我感覺得到,不要對我撒謊。”
所有的謊言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
唐念頭皮發麻,隻能選擇半真半假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有一個朋友生了重病,有個人告訴我,隻要我今天來到這裏就有辦法救我的朋友。”
沒騙人,句句屬實。
朋友和男朋友,都是朋友。
“你的朋友怎麽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唐念神色變了變,那點明媚的鮮活從眼睛裏褪去。
“他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快要死了。”
天使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洶湧的罡風已經吹了過來,好冷。
唐念瑟瑟發抖。
她環顧四周,視線中隻有冰冷純淨的藍與白,巨大的冰塊經過海水的打磨,顯得格外明亮,猶如被時間凝固的冰塊。
一條條白色的霧氣,在空氣中搖曳。
冰山的紋理和形狀像被細細疊在一起的玻璃藝術品,每一道冰裂都折射著微弱的陽光。
就在她嘴唇都凍得發白時,天使終於開口了。
神情是一貫的舒緩溫和,語調極為緩慢,“所以,你有伴侶,還有一位很重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