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身側護著懷中披風的手指極輕微的抖動。

葉片簌簌,不詳的氣息彌漫在狹窄的小巷,有什麽東西快要從暗處破土而出。

駕馬的仆人等了很久,看著隱隱泛白的天際線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小心翼翼的揣摩車廂裏年輕夫人的想法,問,“夫人,我們要救他嗎?”

就這不大的聲音,竟然傳到了巷子裏,讓眸光灰暗的少年怔了怔,眼神再次變得清澈而懵懂。

他精準地朝馬車方向看來,看到了門簾後的唐念,眼裏湧現出非常純粹的喜悅來。

明明前不久剛將他丟棄,讓他離開時說的那番話可以稱得上羞辱。

可少年依然十分單純又純粹的,滿含期待的看著她。

唐念無奈地想,似乎惹上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她在遊戲裏一般會保持一個原則,就是如果看到受傷的人物或者動物,能救則救。

因為這些看似沒有用的NPC,不知道會不會在後來某個任務節點上幫助到自己,對人友善總比四處樹敵要好。

現在少年看到了自己,她肯定不能漠然的把他拋下。

下一秒,巨大的馬車橫撞過去,距離少年最近的那個人被猛地撞開,快要爆裂的血管從太陽穴平複下去,與死神擦肩而過,昏迷過去。

另外幾個人看到伯爵府的徽章,知道不好惹,身影倉皇的逃離,很快消失在巷子裏。

少年貓一樣形狀優美的眼底裏藏匿著暗芒,出現又消失。

他盯著眼前高大華麗的馬車,雕塑般線條迷人的喉結輕微滾動。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從裏麵探出一隻纖細的手。

“還能起來嗎?”

少年一愣,微微睜大了眼睛。

車裏的人說,“上來。”

在他反應過來前,身體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誌。

手違背本能搭上溫暖的女性掌心,他忽然覺得自卑。自己的手太髒了,上麵滿是汙泥,而伸來的那隻手是那麽幹淨。

會弄髒的。

手指瑟縮了一下,少年想要抽開,那些纖細的手指卻在同一時間收攏,握住他。

溫熱柔軟的觸感直擊血液,像一道沒有邊界的牢籠,讓他呼吸一滯,如同握住了他的心髒。

輕輕一扯,就上了馬車。

清晨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馬車裏卻溫暖馨香。

他撞進了一片溫暖中,手腳僵硬著,似乎不屬於他自己。

簾子放了下來,光線很暗,密閉狹小的空間裏隻剩下兩個人,他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我很累,所以先別動。”

熟悉的嗓音,不久前用同樣沒有起伏的聲線對他說“離開這裏。”

伴隨著那句“我很累”一同出現的,是倒在他肩上的溫暖身軀。

閉著眼,表情很冷淡,好像伸出救助之手的並不是她,少年緊張得手腳僵硬,知道握住自己的這隻手,已經在短暫的時間內,拯救了自己兩次。

馬車一個顛簸,唐念脫力向下滑去,少年下意識伸手環抱住她,年輕女性的頭貼在他脖頸上,柔軟的臉頰正抵著他的鎖骨。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帶來異樣的感受。

想起自己在噴泉池裏的不堪,想起她淡漠的眼神,他開始顫栗。

所以,她後悔了嗎?

她像那些人一樣對自己產生了肮髒的欲望嗎?

沒等他想明白,便察覺到耳旁平穩的呼吸,垂頭看過去,極佳的夜視能力讓他輕易辨別出來,這個年輕困倦的女性睡著了。

原來……隻是睡著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唐念昏昏沉沉地醒來,看著眼前華麗寬闊的房間,陷入沉思。

她沒有退出遊戲。

這一次遊戲的任務還沒有發布,每進入一個地圖,前三天是全新地圖探索時間,她忘記了上一次遊戲的經曆,隻隱約記得上次是在一個固定的神殿裏,沒有這樣的探索時間。

至於做了什麽任務已經想不起來了。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所有光線,她赤腳踩在柔軟的毛毯上,掀開一點簾子,奢靡龐大的莊園別館景色便展現在眼中。

隻窺探到一角,她就被伯爵府的財力震驚到了。

窗外還是白天,精致的花園噴泉高高躍起,在空中劃起優美的弧度,再落下時隱約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澤。

整個花園一片安靜,看不到絲毫人影,唐念猜測恐怕是昨晚那場晚宴讓大家的睡眠時間都被延遲,可直到走出房門,在古典建築中走了一圈甚至找不到一個仆人時,唐念感覺到了怪異。

這種怪異在黑夜降臨後達到了頂峰。

白天裏消失不見的人影到了夜晚統統出現了,穿著裙裝的女仆,黑色仆從服飾的男侍者,以及修建花圃的園丁。

遊戲裏的作息似乎和現實世界是顛倒的,唐念若有所思。

她嚐試了幾次,仍然無法退出遊戲,推斷恐怕要觸發任務才能離開,有仆從推著餐車進入房間,掀開蓋子,偌大的圓盤上隻有一塊暗紅色的慕斯和一杯紅酒。

唐念不確定地問,“這是我的……晚餐?”

“是的,卡莉夫人。”

仆從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將少得可憐的餐食放在床邊的桌子上,“請您享用。”

唐念用叉子挖了一點慕斯,湊近嗅了嗅。

鐵鏽味。

又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小口。

不出所料,仍舊帶著一股怪異的鐵鏽氣息。

無法克服內心的怪異感,直到最後都沒有吃盤子裏精致的食物,鐵鏽味,無論是摻雜了金屬還是血,都足夠讓唐念感到反胃。

她在無人的樓層徘徊許久,一路走過滿是壁畫的走廊,在黑暗的長廊盡頭止住腳步,又返回自己的臥室。

昏迷中病痛纏身的老伯爵被安置在別的房間,沒有和她同住,饑餓的感覺太過逼真,唐念決定先去給自己找一些食物。

順著蜿蜒古樸的旋轉樓梯一路向下,路過許多造型詭異的雕塑,去尋找廚房,卻在來到大二樓時被人叫住。

“夫人。”

唐念回頭,看到了一位白色卷發,穿著黑色紳士燕尾服的人。

“您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