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星球曆20032年10月8日，奧特學園，公主咖啡廳。
價值巨萬的水晶吊燈懸垂於彩色琉璃的半透明穹隆屋頂，彩畫裝飾的圓弧形屋頂曲線流暢自然，與牆壁相交的轉折處用壁畫和流蘇修飾，不帶絲毫棱角，是中世紀西、南大陸上廣為流行的建築風格。
飾有精美浮雕的大理石柱散落分布在擁有上百席位的廳室。從承重角度，數量遠遠大於實際所需的大理石柱，經過設計者的巧妙安排，將不設隔間的寬廣廳室自然分隔出了許多私密空間。在內就座的人可以憑自己的意願在公眾和私密兩者間自由做出選擇。其設計的精巧和思慮的周詳讓每一位來此的賓客都不由得從心底由衷發出讚歎。
廣闊廳室中，身著中世紀宮廷侍從服色的俊美男女，輕快的行走在金色羊毛地毯之上，為客人提供著完美的服務。動作熟練自然，高雅大方，不帶一點聲息。典雅的樂曲從現在隻有古董商店才偶然得見的膠片唱機中緩緩流淌而出，撩撥著在座每一人的心弦。
音樂以戀愛為主題，從十六歲的少女野外踏青與意中人邂逅開始，經由相戀、分離、再度偶遇逐漸達到**，以兩人重聚後對未來的幸福憧憬為餘韻，整體的節奏輕鬆歡快，是有‘世界上最幸福女人’美譽的露茜.羅蘭公主最喜歡的一首樂曲。
生於交通遠未達到全球化的星球曆18532年的裏奧公國，從少女時代便有五國十三邦第一美人之稱的露茜.羅蘭十六歲嫁給鄰國的法蘭.約瑟王子為妻，在之後的十三年中，不但育有六子五女，更協助丈夫統合兩個最強公國之力合並周圍七國，並在丈夫去世後，繼續其未完成的事業，幫助其子建立了當時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聯合帝國。
雖經後世學者反複推證，認為露茜.羅蘭所擁有的非凡政治才能，在丈夫和兒子的事業上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關於這方麵的權威資料不知是在當時便被刻意隱瞞或是其它一些原因，早已消失在曆史的洪流中，沒有保存在現代。
唯一流傳下來並被人廣為熟知的隻有一部露茜.羅蘭親筆書寫的生活劄記。劄記中，露茜.羅蘭對她所處身的那個時代所有重大時事隻字未提，所詳盡描述的隻是她身為妻子和母親所經曆的種種生活瑣事。
劄記的筆調自然溫馨，在平淡中又處處流露出強大帝國的皇家氣派，深受後世名流仕女們的推崇。不但令露茜.羅蘭的名字留香青史，更為她贏得‘世界上最幸福女人’的美譽。
位處奧特學園中心區偏北，在整個中央大陸淑女圈中都頗具名聲的公主咖啡廳，不但完美再現了露茜.羅蘭公主時代休閑餐飲的宮廷時尚，所有陳設更是完全依照露茜.羅蘭公主劄記中所提供的細節布置，其中幾件諸如琉璃鏡、留聲機等物品甚至是露茜.羅蘭當年的故物，可說是價值連城。
店如其名，雖然是咖啡廳，這裏提供的咖啡隻有羅蘭公主劄記中唯一提及的羅布林卡咖啡一種。來到這裏消閑的男士隻能夠在單一品質的咖啡中做出加糖、加奶、不加糖不加奶、加糖加奶中做出四選一的抉擇。
不過，即使是最普通的營業日，公主咖啡廳也隨時有一百一十五種微酒精、非酒精類飲品和三倍數目之上的特色蛋糕、泡芙可供選擇消費。
此刻，斜斜插在臨窗一角鋪著象牙白色絲巾餐桌之上高頸細瓷瓶中的幾枝黃玫瑰正含苞待放，鮮綠的枝葉上猶自帶著晶瑩的露珠。
金鑲素彩細瓷碟中，外形大小幾乎完全相同的純天然草莓、紅梅均勻鋪灑在圓形蛋糕的乳清幹酪餅基上，新鮮奶酪混合剛剛烘焙好的小麥粉，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謝謝你帶我來到這樣一個好地點，雖然以前聽人提起過這裏，但我從沒想到是這樣一個令人稱心如意的地方。”
收回遠眺的目光，用手中的餐刀將麵前的草莓奶酪蛋糕切下半寸見方的一塊，優雅的用三齒的純銀蛋糕叉送入口中，回味片刻，帶著一臉滿足的盈盈笑意，坐在椅上，有著一頭幾乎垂過椅麵齊腰秀發的紫發女孩含笑道。
“很高興紫瞳小姐您喜歡這個地方。”女孩對麵的青年微笑道，“隻有瞳小姐您覺得滿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不但很喜歡這裏，和你這樣一位紳士用餐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將垂在鬢邊的一縷秀發拂向耳後，望著對麵身穿奧特學園銀灰色正裝，全身上下裝扮的一絲不苟的俊逸青年，紫瞳兒輕快的說道，“不過，從我們見麵開始，你為什麽一直都不怎麽說話？”
“因為……因為紫瞳小姐您看來好像有些心情欠佳的樣子，所以，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紫色玉質花束，女孩對麵的青年局促笑道。
剛剛見麵的時候，在那短短的十幾秒鍾裏，盛裝而來的紫發女孩兒臉色煞是難看，細心打扮後所綻放的無與倫比的美態和身上隱隱發散的騰騰殺氣混合在一起，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壓迫效果，讓現在坐在紫瞳對邊，一貫膽色過人的蘇曜陽，連花都沒敢當麵送出，隻有現在很不合時宜的拿在手中。
“生氣？”聽到對方的話，紫瞳微笑，“我沒有在生氣呀。”手握餐刀的紫瞳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準備再切下一塊蛋糕，卻因為心情激蕩的關係，沒能控製好手上的力道，讓餐刀和餐盤相撞，發出很大的響聲。
“沒錯！我那時是有些生氣。”將切下的一大塊蛋糕放在自己麵前的餐碟內，紫瞳索性坦率承認。
“不過，我可不是在生你的氣，是另外一個……”凝視著麵前的蛋糕，突然一刀刺了進去，在短時間內心情再度欠佳的紫瞳有些悶悶的說道。
“不對！其實也不是另外一個，我隻是在生自己的氣而已。”想了想，紫瞳更正道，“我對自己的一些私人問題覺得不滿而已。”
“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再次展露出甜美笑容，迅速拋開心事的紫瞳安撫蘇曜陽道。
“我的優點就是寬宏大度，不相幹的事情不會放在心上。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紫瞳笑道，說完，她將視線在蘇曜陽麵前的咖啡杯中略做停駐。
和在這裏的大多數男士一樣，蘇曜陽麵前沒有點任何其它餐點，隻有一杯咖啡。
“不加糖不加奶，果然同我事先料想的一樣，是個一本正經的男人。”用手中的雪白絲巾輕拭嘴角，紫瞳在心中默默做出評價。
不過，麵前的這個俊朗青年，紫瞳並不討厭。蘇曜陽給她的感覺，有些像哈裏。雖然個性有些過於偏於沉穩，卻能帶給人安心的感覺。
“雖然個人處事低調，一直將自己藏身於貝納.伯納德的暗影之下，但根據我最新製作的統計軟件，蘇曜陽這個男人在現在奧特學園女性中的關注度和滿意度絕對可以排進前二十。”
這是在上個月26日發生蘇曜陽赴約闖關事件後的第二天，麵對三位社長的聆訊時，克林.法瑞爾所說的第一句話。
“哦，竟然有這樣高的人氣嗎？隻是不知你製作的是怎樣的統計軟件？”雖然對克林.法瑞爾所說的排名不敢興趣，但歐陽楊卻無意強迫令其迅速轉入正題。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不打斷他人談話，讓每個人能沒有壓力的暢所欲言，是楊一貫的處事方法。
“這是我在收集我們奧特學園女性部分資料時，準備建立相關網站時，根據最近一百二十年來所有相關調查問卷和事後的逆追蹤，修正了一些偏倚，所開發的分支工具。”
“雖然現在的資料還遠不及女生那一部分詳盡，但因為總體的水平分布曲線已經繪製完成，所以隻要得知奧特學園中某一男性成員的詳細資料，就可以找到他在奧特學園女性心目的大致位置，而且，個體資料越為詳盡，排名的精確性也就越高。其具體工作原理為……”
“我的位置在哪裏？”在放任法瑞爾滔滔不絕講了兩個小時，終於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情報之後，在克林.法瑞爾離開前，歐陽楊隨口問道。
“這個……”回答這個問題前，法瑞爾意外的遲疑了一下，不過，對資料準確性和權威性的天生執著，還是讓他如實的回答了歐陽楊的問題。
“楊大人您在入學的第一學年就成為社團的一社之長，在之後的兩年時間中社團成長迅速，現在我們自然曆史研究社已經成為一股任何一方都不敢小看的勢力，我們的男社員在奧特學園的女性團體中受到的關注度也很高……您身為研究社的社長其評價自然是水漲船高……所以……您現在在係統中的排名大概位置是……”
“……是十一萬三千八百二十七。”
吞下一口口水，克林.法瑞爾說出了最後的結果。
“嗬嗬，真是好名次。”被咖啡杯遮住臉孔，看不見麵上具體做何表情的歐陽楊笑道。而在一旁的紫瞳兒已經笑彎了腰。
“紫瞳小姐，您好像很喜歡這種飲料。”癡癡望著雙手捧杯，麵上洋溢春風般笑意的紫瞳，蘇曜陽試探著打開話題。
“不錯，謝謝你推薦的這款飲品，你不但有時尚眼光，品位也很高雅。”定了定神，帶著鼓勵性的笑容，紫瞳舉杯說道。現在蘇曜陽給她的感覺還過於拘謹，這不是紫瞳想得到的結果，她想要讓他盡快放鬆下來。
雖然今早歐陽楊的表現令她失望，但那隻不過是今天整個約會計劃的一個序曲。開始的不順利，尚且無法阻止紫瞳依照計劃完成約會的決心。
“你是個這樣一個有魅力的男子。”隨著心情的莫名好轉，紫瞳言語中的熱度也隨之升溫，同時，她的眼角眉梢，一顰一笑都更富有誘人魔力。
“平日裏一定有許多女孩子圍繞在你身邊吧？”眼波流轉不知是嗔是怨的紫瞳說道。
“我並沒有這樣的感覺。”蘇曜陽答道。“一直以來，我對周圍的女性都不是太過在意。”蘇曜陽吞吞吐吐的說道。
“那你為什麽會注意到我呢？”秀眉微揚，紫瞳盯著蘇曜陽問道。
“這……我……”額頭微微見汗，蘇曜陽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才好。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有仔細想過，所以無法迅速給出答案。而一旦讓紫瞳覺得他剛才的話隻是口是心非，隨口敷衍討好，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幸好，紫瞳兒接下去說的話，令他鬆了口氣。
“是因為我即美麗又聰明還是性格活潑又大方？”紫瞳笑吟吟的說道，“又或是善良體貼，舉手投足有淑女氣質。我的優點很多，你不妨直接說出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聽到紫瞳的話，蘇曜陽忍不住微笑。
在群芳薈萃的奧特學園，同時具備上述優點的女孩兒倒不能說絕對沒有，但能就這樣大大方方說出來的人卻隻有眼前這一個。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可以麵不紅、心不跳的把一大堆讚美之詞加諸自身的女孩還實在是不多。就算在心中對自己自視甚高，她們也不會在男士麵前直接表露出來。
現在，紫瞳兒將手肘置於桌麵，雙手交叉，托著尖尖的下巴，紫色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饒有興趣的望著麵前的青年，等待著他的回答。
隻不過……
雖然紫瞳現在麵上的笑容嬌憨無倫，令人沉醉，但真正熟悉紫瞳兒的人卻都清楚，她此時的表現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每當被習慣喜歡給人出難題的紫發女孩兒以此種表情應對，一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兩難境地往往已經擺在了麵前。
因為，這種情況下，紫瞳關心的往往不是答案本身，她隻是在等一個對方犯錯的機會。
而如果不能聰明避過紫瞳語言中設下的陷阱，那麽就會出現類似法官問犯人‘你究竟是選擇砍頭還是絞死？’的場景，雖然痛苦的快慢有別，最終結局卻不會有什麽不同。
但這一切，紫瞳麵前的蘇曜陽卻並不知情，最初的緊張和心動過後，他低下頭，開始認真思考紫瞳提出的問題。
“其實，我在很久之前就認識紫瞳小姐您了。”蘇曜陽說道，“差不多是一年前某個星期三的下午，在我們今天最初約定見麵的那座小小咖啡廳內，紫瞳小姐您坐在臨門靠窗第三個座位上。隻不過，雖然當時我就坐在離紫瞳小姐您對麵不遠的位置上，您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
“竟然有這一回事？”雖然把不相幹人等屏蔽於視覺傳導通路之外乃是自然曆史研究社千麵女王紫瞳兒的專長，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她還是配合氣氛做出了一副吃驚的表情。“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我當時一定是在想心事，所以才……”
“我並沒有覺得自尊心受挫。”蘇曜陽微笑，“畢竟，紫瞳小姐您最後還是注意到了我，並同我說了話。”
“從那次見麵開始，我的心中就留下了紫瞳小姐您的影子。但因為我身為經濟協調委員會的第一秘書，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處理，紫瞳小姐又是絕少在公眾場所露麵，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沒有機會再見到紫瞳小姐。”
“我雖然時常想起紫瞳小姐，卻一直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直到今年七月的那個中午，紫瞳小姐您出現在第五食堂……“
“當時……你也在呀……”臉上飛出一抹紅霞，今天一直完美掌控交談氣氛紫瞳兒首次顯得有些進退失據。
那次‘影牙考試過關大作戰’中紫瞳的扮相，乃是她在奧特學園十年時光中為數不多的幾次暴露裝扮。雖然由此引來fans無數，但紫瞳本人卻並不能怎樣引以為榮。
“紫瞳小姐您的每一個動作我都看在眼裏。”眼中帶著深深傾慕，蘇曜陽含笑道，“您為了貴社影社長考試可以順利通過，忍耐的很辛苦呢。”
“你知道！？”紫瞳這次是真的有些吃驚了。
“我當時雖然不了解，不過結合事後的資料分析，也隻有這個可能了。”蘇曜陽微笑道。
“影……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樣……”沒有做出否認，紫瞳輕笑，低聲呢喃道：“我雖然沒有親哥哥，但是，我覺得他對我比親哥哥還要好。”
“對啦！你……就是從那天之後開始送花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紫瞳說道。
“不錯。我在七月的那天便做出了我的選擇。”蘇曜陽點首道，“那是一種隻可意會不能言傳的心情。雖然一共隻是見過兩麵，我的心卻已為我指明了方向。”
“紫瞳小姐您剛才說的那些優點我想我都會喜歡。但……”鼓足勇氣，蘇曜陽一口氣的說了下去，“如果您真的讓我說出理由，我卻無法給出答案。除了現在我是如此喜歡和仰慕您的這個事實以外……”
“……我沒有任何理由。”
“耶？……”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紫瞳像看外星異形般目不轉睛的瞪了麵前的青年老半天，才眨了眨紫色的大眼睛，低頭用吸管輕啜杯中的果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又過了良久……
紫瞳抬頭，嫣然一笑……
雖然從見麵開始，紫瞳兒一直在笑。
見麵時看到他呆呆的樣子的時候在笑；落座後擺弄手中燈芯草涼帽上的粉紅絲綢緞帶時在笑；望著侍者擺在麵前的時新糕點時在笑；側臉眺望窗外風景時在笑；用手撫弄著耳畔水滴紅寶石耳環的時候也在笑……
但是……，隻有此刻呈現於眼前的這個笑容，讓蘇曜陽從今天見麵起積累至今的莫名緊張一掃而空。
“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記得我們家某個大笨瓜說過，‘有些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有些時候……”
“沒有理由，就是好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