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禁入(4)

他記得那時她很平靜地聽完他的話,從她的臉上根本看不出表情,麵目就像是現在女兒手上的那個玩偶。

但是他的心裏很恐慌,那無疑是暴風雨前的安寧,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地蓄積力量伺機而發,但你不會預知那種威力會有多大。

他離開後一直在戰戰兢兢地等待。

可是她始終沒有答複,沒有電話,沒有留言,沒有信件,什麽都沒有,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隻不過是他秦彥自己做過的一場荒唐夢。

他也不敢再邁進那棟公寓。

自從他說出那些話以後,裏麵的一切就物是人非了,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在失魂落魄中挨過了三天。

三天之中,什麽都沒發生,但是也可以說,什麽都發生了。

這意味著戰爭即將爆發,而且曠日持久。

這就是她的回複。

他的女兒將在戰亂中成長。

而她也將是這場戰爭中唯一無辜的犧牲者。

他決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但是他又有什麽能力來不允許呢?

想到即將可能的生活上的突變,他感到無能為力。

他在那個周末走進一家酒吧,就是在那個地方,他遇到了那個人。

一個從黑暗中走出來,卻告訴他一切可以結束在黎明前的人。

或許是由於焦慮,或許是由於邪惡的荷爾蒙作祟,或者索性就是由於酒精的作用,他成了他的信徒——他跌跌撞撞地把那個人帶到了提款機前,提出五千元錢——這是訂金,事成後會再付一萬元。

他那時甚至痛快地想,一萬五千元,原來三年可以被一萬五千元買斷,年均五千元,低於最低平均工資,真是價廉物美。

酒醒之後,很奇怪,他居然無論如何想不起那個人的樣子,於是他開始懷疑那個人不過是他潛意識中的自己,偷偷溜出來給自己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然而當他看見卡裏麵確確實實缺失的五千元錢時,他的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發了瘋一樣地尋找那個他記不起半點特征的人,酒吧裏,街道上,凡是和那個夜裏印象中有一成相似的地方他都去過了,可是除了那張上麵打印著提款數額和提款時間的憑條,他什麽線索也沒有。

他打給她的電話石沉大海。

等他奔到公寓,那裏已經人去樓空。

他再也找不到她。

最終的結果就是,在那個星期天,在他和她談話後的第五天,在酒吧糊裏糊塗買凶的第三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了她出車禍身亡的新聞,作為一個過氣的不入流的還沒成為明星的漂亮女人,作為這樣一個女人她死得麵目全非,值得哀憐,因此她占據了小小的一個版麵。

肇事者潛逃,尚在追查中。

這句話給了他無窮的希望,也讓他陷入無窮的絕望。他希望那個人就這樣永遠被追查下去,直到不了了之。

他知道這是一種奢望。

可是到今天為止,已經整整三個月了。他還沒有出現,就仿佛他從沒有出現過一般。莫非,他真的在自己無數次的祈禱中人間蒸發了?

也許那真的是一個夢,沒有那個男人,也沒有謀殺,隻有一場誰都不曾預料到的意外,隻有一個還沒有被找到的陌生的肇事者。

他的生活中唯一改變的,就是這個女人的死去。

這三個月,他便是借助工作和這個念頭支撐著自己正常地生活下去。

他幻想著他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可是,竟然會有那樣一個玩偶突然地闖了進來。

一個和殷若薇一模一樣的玩偶!

誰?是誰送來了她?

這肯定是一個信號,一個警告,是那個人,一定是那個人!他來了,來取他應得的那筆報酬。

一切都完了!我毀了,秦彥絕望地想:這會是一個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