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1)

搬入天心大廈的第七天,我又聽到了烏鴉的叫聲。

我站在百葉窗後,透過被格化的視線望下去,正好看見一條長黑色被倉促地抬入警車, “烏拉烏拉”而去——在都市的叢林裏,它就像一隻碩大的烏鴉,準確無誤地預見,毫無忌憚地嘶叫。

據說烏鴉是死亡的信使,聽見烏鴉叫,便預示著一個親近的人即將離去。

那叫聲是一種孤寂的、蒼老的、無可奈何的悲哀——那悲哀如同它皮毛的顏色一般深不可測,泛著陰冷的藍。

昨天夜裏,23點37分,我聽見到了同樣的聲音——那是一隻真的烏鴉——一隻出現在三十三層電梯公寓大廈裏的烏鴉。

我確認那不是幻覺。

對麵的A1302號裏充斥著影影綽綽——死去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我曾經看見他在夜裏獨自站在陽台上吸煙,一點明滅之間,輻射出不可計數的孤獨和落魄。

他落下來,砸壞了一輛自行車。

我猜測他是死於自殺。

“第三個。”小喬揚了楊眉,她和我一起窺視著同一個地方,一個女警察走到陽台上來,手裏拿著卷尺。

“唔?”

“半年前,”她指著那間公寓: “那裏發生過一場大火,燒死了兩個人,一個女孩子,還有她的房東張阿婆——張阿婆租了一間房子給那女孩——據說是因為違規裝修改動了逃生通道,所以兩個人都沒有逃出去,當時有人就聽見了烏鴉叫聲,淒厲無比,令人毛骨悚然,那人後來因此進了精神病院,因為他說那隻烏鴉一直在他的腦子裏嘶叫,日日夜夜不得安寧,後來,又經常有人在夜裏看見烏鴉徘徊在A1302附近。”

令我震驚的是麵無表情說出這件事的小喬,她好像在敘述一部電影。

我愣愣地看著她。

或許,在這個被電影電視電腦淹沒的世界裏,虛擬比現實占據了更多的空間,所以,真實也顯得不那麽真實了。

“那個女孩子叫安儀,我們曾一起過聖誕節,”小喬繼續說:“那一天,我們兩個人都提著大包的食品,卻都要回到一個沒有人陪的的家,不,她還有鷯哥陪她說話,我對她說:‘不如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吧。’ 她說‘好’,然後,我穿她的漂亮衣服,她穿我的漂亮衣服。照了很多照片,喝了很多酒。我都不知道那天我們是很開心,還是很傷心。”

“我們應該謝謝A1302, 如果不是因為那次意外和那些古怪的事,就不會有這樣物美價廉的容身之地。”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嘲意: “這次事件之後,我想這棟大廈的房租還會降。”她轉過頭看著同樣臉色發白的我:怕了?

我苦笑著搖頭:沒有什麽比不斷上漲的物價更可怕。

我們住在B1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