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奏鳴曲(6)

楊赫打開電腦,點開了那一個文件夾。

那一個文件安靜地等待著他。

他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沒有告訴他的同事們那個最重要的原因——他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這簡直是瘋狂的念頭——或許,那隻是一個巧合——不論如何,他必須要再驗證一次——獨自一人,安安靜靜地驗證。

文件名隻是一個編號:20060212

下麵是它被建立的時間:2007-4-8

是簫鼎死前一天的日子。

他終於打開了那個文件。

熟悉的旋律響了起來。

一開始,是舒緩的,流暢的,如同鍾乳石上一滴一滴慢慢濺起的水花,然後沿著光潤的石壁向下,向左,向右蔓延,填滿了一處低窪,溢出來,然後流向另一處,蜿蜒著漫無目的,沒有窮盡的,枯燥的,千篇一律的,重複著,排比著,不斷地,終於,終於流進了小溪了,它們自由了,舒展了,輕快地歌著,向前奔跑,離開了那個窒息的洞穴,離開了那個狹小的空間,視野與心胸陡然開闊,到處都充滿了無限的遐想和希望,然後,覺得有些累了,步履慢慢緩了下來,水麵越鋪越大,光平如鏡,腳下越來越沉重,而天邊卻越來越遙遠,沒有了盡頭,睡意襲來,一切都龜息般靜止了,突然,一陣風刮了過來,起先,是一些微瀾,然後浪起,小浪,大浪,巨浪,接踵而至,冷!冰冷,入了骨髓,從腳趾頭到頭發梢,都覺得冷,太陽為什麽還不出來?為什麽吝嗇這一點點陽光和溫暖?

遊啊!遊啊!力量一點點從身體裏麵被抽出來,精疲力竭了,仍然看不到岸,整個身體都要結成冰了,意識也消失了,什麽時候可以結束呢?

一塊木板飄了過來,上麵居然有一小盒火柴,拿起來,它是幹的,點燃它,手指尖感受到了一點點溫暖,雖然隻有一點點,但是卻讓人無限留戀,將裏麵的火柴全部倒出來吧,全部劃燃,靠近一點,這樣就會更暖和一些。

不,不行,這微弱的溫暖隻會使人意誌消沉,隻有遊到岸上才能永遠安全。咬緊牙,將火柴盒扔了出去,它“撲”的一聲沒入了水中。

音樂聲嘎然而止,楊赫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的眼前,一片火紅。

窗簾的尾部正在翻卷著燃燒!

楊赫大驚,連忙跳起來,卻被腳下的一堆什麽絆了一跤,定睛一看,他的椅子周圍全都被半人多高的書、雜誌、舊報紙重重圍了起來,將他坐的地方,幾乎隔成了一個狹窄的房間!

楊赫顧不得多想,衝進衛生間,接了一盆水,朝窗簾上一潑,火立刻滅了,窗簾布濕嗒嗒的垂了下來。

楊赫驚魂未定地坐了下來,他的眼神凝固在窗簾下方的牆角,那裏,躺著他的打火機!

他立刻轉過頭,看著先前他坐的地方,如果,如果他的打火機引燃的不是窗簾,如果他引燃的是他身邊的這些紙堆,如果不是他的堅持在最後一刻阻止了他,如果他沒有及時清醒過來,那麽,明天的頭版頭條上就會有這樣一行字:我市刑警大隊隊長昨日在家中引火**!

楊赫自殺!

哈哈哈哈哈,楊赫覺得這是一個連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念頭,是令人捧腹的天大的笑話。

可是他笑不出來!

因為就在剛才,他幾乎就那樣做了!

這燒毀了一半的窗簾就是最強有力的證據!

那樂曲,它真的會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