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腳貓王 1
這個故事,每一百年都會發生一次,或許是在不同的地方,但絕對是以相似的麵目出現,然後再以雷同的結局告終。
據說最近的那一次,是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四川境內的一個小山村中。
那個村子裏有個叫李有林的木匠,有一日做完活計晚歸,路上沒有人家,天上沒有月亮,他僅靠著手裏的一盞燈籠,獨自一人在彎彎曲曲的羊腸山道上小心翼翼地走著,燈籠的光忽隱忽現,忽明忽暗,一個不留神,李有林便被腳下的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幾乎摔了個大跟頭,他拿起手裏的燈籠湊近細細一看,原來是一隻拳頭大小的小黃貓,瘦骨嶙峋地蜷縮著,渾身發著抖,睜著一雙圓眼睛又驚又怕地看著他。
李有林捏著小貓的脖子,將它提溜了起來,發現這隻貓竟然隻有三隻腳,是天生的殘疾。李有林知道,動物的生存法則是極其殘酷的,這隻小貓多半是被親人淘汰,丟在這裏自生自滅的。
見小貓不住地“咪嗚咪嗚”地叫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李有林便動了惻隱之心,將小黃貓揣在懷裏帶回了家。
之後,李有林便每日給小黃貓喂些剩菜剩飯,不多久,小黃貓便長成了一隻肥嘟嘟的大黃貓,然而讓李有林感到煩惱和不滿的是,這隻貓的體積見長,食量見長,懶惰的性情也見長,每日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要不然就是半跛半跳地找太陽曬得到的地方臥著閉目養神。
李有林越想越不平衡,自己每日在外拚死拚活地勞累,還得從口裏省下食物來伺候這麽一位,本來想貓大了便能自己捕鼠吃,哪知道它似乎壓根就沒這念想,李有林氣不打一處來:
看樣子它倒是訛上自己了,養頭豬還能指望著殺了賣了吃了,可這隻貓……實在可惡。但是丟了吧,畢竟養了那麽久了,還是於心不忍。更何況,自從家裏養了貓,老鼠是再沒光顧過,他堆在家裏的木料,櫃裏的衣服,缸裏的米,都保了個周全,雖說這貓不逮老鼠,但總算嚇得住老鼠,也不能說是百無一用。
這樣一想,李有林心裏稍微好受些了,但是此後卻仍是對大黃貓冷淡了,剩的飯菜越發稀少,大黃貓卻似乎並不介意,有的吃就吃,沒的吃就睡,每日還是樂顛顛地跳著腳找地方曬太陽。
一日,村東一位姓劉的長者到李有林家吃飯,正巧見了大黃貓拖著身子往灶台邊去,不由大吃一驚,細細瞅了半晌後,對李有林說:“怪不得,怪不得! ”
李有林奇道:“什麽事怪不得?”
姓劉的長者先不回答他,隻是問:“這隻貓哪裏來的?”
李有林便將收養黃貓的經過講了一遍。
姓劉的長者聽了,猛地一拍大腿:“這就是了!”他兩眼放光,激動地說:“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三腳貓王啊!怪不得這幾個月方圓一二裏都不見鼠患,原來是它在此!我們可都沾了你的光哪!”
李有林聽了哈哈大笑:“就它還貓王呢!隻怕它連耗子尾巴都沒摸過,每天就知道吃吃睡睡,比豬還懶!”
姓劉的長者連連擺手:“唉——你不可以尋常眼光來看貓王。你想想,這隻貓被丟在荒郊野外,要是隻普通貓,還不早填了野獸的肚子了?怎麽它就偏偏平安無事呢?你若不信,可以試試看!”
李有林問:“怎麽試?”
姓劉的長者說:“你去抓幾隻老鼠回來,到了半夜再放出來,看看這隻貓做何反應。”
李有林一開始是覺得好笑,之後是將信將疑,最後當他對貓的好奇心戰勝了他對貓的輕慢之心時,他便終於決定試上一試。
做這個決定倒不打緊,難的是實行,抓幾隻老鼠本是平常事,但正如姓劉的長者所說,李有林找遍了整個村子,花了三天功夫,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沒抓到一隻老鼠,這個怪異的現象可吊起了李有林的胃口,他是吞了秤砣鐵了心要把這事兒給弄個水落石出。
好不容易,李有林在鄰村抓了四隻老鼠,用木頭籠子裝著,偷偷摸摸地運回了家,藏在後院柴房裏――那地方又冷又濕,大黃貓從來也不去,因此,老鼠明目張膽地被主人請進了家門,它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李有林心急火燎地等待著夜幕降臨,終於,月亮上了樹梢,山蛙也開叫了,而大黃貓則像平常一樣,匍匐在灶台邊上,借著那裏還沒有散盡的餘溫,呼呼大睡。
李有林躡手躡腳地摸進柴房,將那籠老鼠提了出來,他躲在廚房門後,將籠門緩緩地打開,但那些被關懵了的老鼠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自由似乎充滿了疑惑,竟然紛紛躲在籠子裏一步也不移動,李有林急了,隻得把籠子倒扣過來,將老鼠抖了一地,然後再縮回門後去,偷偷地窺看大黃貓。
這一下老鼠算是明白過來了,它們立即四散逃開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再看那大黃貓呢,腦袋都已經蜷縮到肚子裏去了,哪裏有半分反應?
李有林又是失望又是生氣:花了這麽多功夫時間討來的不是一出好戲,而是一通笑話,而他自己就是被笑的那一個,傳了出去可丟死人了。
正恨得牙癢癢,古怪的事情卻發生了。
隻見大黃貓伸了一個懶腰,慢慢地站了起來,它雙目炯炯,精神抖擻,全然不見了平日的懶惰之相,它叫了一聲,聲音不大,卻似乎包含著一種說不出的震懾力量,連李有林都禁不住散了散神。
然後,李有林見到了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想象的場景:方才逃走的四隻老鼠,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回來了,它們好像是吃醉了酒,搖搖晃晃地走著,走到了大黃貓麵前,便開始全身發抖,大黃貓又叫了一聲,四隻老鼠居然立刻排成了一條直線,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朝廚房的另一個出口走去,大黃貓則不慌不忙地跟在它們後麵,依舊是半跛半跳地,但卻是一番神氣活現的樣子。
李有林驚得目瞪口呆,他遠遠地跟著這支“隊伍”,走出了家門,走上了山路,他一直跟著它們走到了一片亂墳崗,一股陰風吹來,李有林猛地打了個寒顫,接著又打了一個噴嚏,等他回過神來,哪裏還有大黃貓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