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無缺6
三天後我去做了拚圖。
等到一個月以後,那張拚圖已經被散播得到處都是了。
他們通緝了她。
“你怎麽想到她是凶手的?”我把咖啡遞給肖展,他不客氣地接過去咂了一大口,我感同身受地皺了皺眉——那是一大杯黑咖啡——我是不能忍受那種苦味的,總是會加很多的奶和很多的糖,我不怕別人說我沒品味,那是很奇怪的理論,喝什麽味道的咖啡隻應該和口味有關才對,關品味什麽事?
肖展搖搖頭:“還不能說她是凶手。”
我一怔:“為什麽?”
肖展故作嚴肅:“現在而今眼目下,隻能稱為重大嫌疑犯。”
“噢!” 我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配合他的表演:“那你是怎麽開始懷疑她的?不許說‘下次告訴你’,再說我會翻臉的。”
他笑了起來。
“其實一開始,我也覺得沒有什麽可疑,門窗是好好的,沒有打鬥的痕跡,毒藥的來源也很合理,他在電鍍廠工作,很容易拿到氰化鉀,還有遺書,理由很正常,看起來是明顯是因為感情問題,而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也證明他的私生活很混亂,而且他在單位的人緣很差,由於工作態度有問題,廠裏也有打算要開除他,沒有朋友、沒有工作、感情失意…… ”
“糟糕得一點希望都沒有的人生。”我下了結論。
“是!但是,”肖展打了個響指:“這種人往往不會自殺。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為什麽?”我驚異地問。
“因為他們什麽都不在乎,私生活不檢點,是因為不在乎道德也不在乎愛情,工作態度散漫是因為不在乎工作,沒有朋友是因為不在乎別人,隻有在乎的人才會介意,隻有太在乎的人才會因此而自殺,但是這種人,他們隻在乎自己,隻在乎自己是否活著,隻關心自己的感受,隻會活一天算一天,為了多活一天,他們甚至不在乎別人少活一年,我太了解這種人!”肖展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浮出一種古怪的神情。
我覺得這個時候最好保持沉默。
“哦。對不起。”肖展終於回過神來:“我們繼續,正是因為我覺得他肯定不會自殺,因此所有指向他自殺的證據都變成了疑點。首先,是咖啡,他把氰化鉀下在了咖啡裏,但不是杯子,而是咖啡壺裏,為什麽?要毒死自己,一點就夠了,為什麽要滿壺?其次,那一天他收到了一份包裹,是一束花和一張音樂賀卡,包裹單的附件上都寫著,花他**了花瓶,賀卡他也打開聽了,就放在他的茶幾上,我們到的時候,電視機還沒有關,一個有自殺心理的人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來做這些事情嗎?插花、聽音樂、看電視,包括喝咖啡在內,這是一個自殺的人會做的事嗎?我看他倒是在享受生命。後來,我又做了一係列的調查,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就是我說的那種不可能去自殺的人,但那遺書又是怎麽回事呢?那的確是他的字跡,不,應該說看起來是,我向物管收集證據的時候了解到,本來他應該有一封寫錯地址被退回來的信,但是卻弄丟了,模擬當時的信件狀況來看,隨便什麽人都可以看到那封信,將那封信拿走,可是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誰會偷他的信呢?還有,他死前把客廳的大花瓶給推倒了,這可能正好是他藥力發作的時候,他覺得很驚慌,如果是自殺,可他為什麽要驚慌?這些表麵看來都是毫不相關的,但是當我看過你的陽台後,突然間我明白了,我把一切都串起來了。”
“是什麽?”我連忙問。
“你房間的格局和他的是一模一樣。”肖展站了起來,走進了我的廚房,又從廚房走到了陽台:“你看,廚房緊挨著陽台,陽台上沒有裝防護欄,任何人都可以從陽台上進來。”他指著我廚房的窗戶,“而這裏,就放著他的咖啡機還有咖啡壺。”
“我明白了!”我說,一麵從陽台將手伸進廚房的窗戶: “就是說,在陽台上的那個人即使不用進入房間,一伸手,就可以把氰化鉀加入咖啡壺。”
“BINGLE!”他叫道:“正是這樣!那麽誰最有可能做這件事呢?”
“他的鄰居。”我說。
“全中!”他說:“你住在他的對麵,陽台和他不相接,因此隻有他的左鄰右舍。 ”
這個比喻倒是恰如其分,我想。
“他左邊的房子是空的,沒有人住。右邊,就是你的女鄰居,梁苓。”
“梁苓是個什麽人呢?種種跡象表明,她很可能從事**服務業,這種女人和死者,會有關係嗎?”
“很有可能!”我說:“如果那個男人的私生活很混亂的話。”
“對。”肖展說:“但是疑點也在這裏,他們兩人並沒有出雙入對,這棟樓裏沒有人見過他們在一起,但以他們的人生觀來講,如果真有什麽苟且,不至於玩地下情的。”
“沒有什麽不可能發生。”我用了一句歌詞。
肖展卻擺擺手:“不!你聽我說完!在我做出假設之後,我在死者的陽台上和廚房的窗戶上都取到了一些衣服的纖維,經過化驗,死者所有的衣物和用品上都沒有同樣的纖維。你猜這種纖維我們在哪裏找到了? ”
我搖頭。
“在梁苓的房間裏。陽台上,衣櫥裏,都找到了這種纖維,但我們沒有找到那件衣服,也許她穿走了,也許她燒掉了。你說她要是和死者有曖昧,敲門進去就是了,何必費這個周折?”
“怕被人看見唄,電梯公寓呢,人來人往的,萬一呢? ”我推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
“也有道理。”肖展想了想,說:“這一點先不爭論了,有一個很關鍵證據指向梁苓。”
“什麽證據?”
“包裹。”肖展說:“沒想到吧,在這個案子裏,包裹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道具。梁苓住在死者的隔壁,死者有晚上煮咖啡喝的習慣,我們可以想象,每到一個時刻,梁苓就會聞到鄰居飄過來的咖啡香,她可以輕易地計算出來,他會在什麽時候煮咖啡,一般來說,他會一直待在廚房直到咖啡煮好,這樣她就沒有下手的時間了。她需要下毒的時間,她需要放信的時間,這個時間不能靠偶然,那樣風險太大,於是,她匿名定了一個包裹,定時在那個時間送上門,這樣,她的目標就會離開廚房,去開門,簽收,甚至打開包裹,她就有了足夠的作案時間,她投了毒,然後跳回自己家,等到目標喝了咖啡,毒發身亡,她又跳回來,將遺書放在咖啡壺的下麵,然後她再跳回家去。”
“啊!”我驚呼:“很周密的步署。”
“是的。”肖展點頭認同:“真不敢想象這種女人有這樣的頭腦,她有這樣的頭腦居然去做那種事,真是……”
“可惜了?”我試著接他的話。
“可悲。”他說。
“恭喜你,大偵探,破了這樣的奇案。”我由衷地說:“你真的是太厲害了。”
他笑起來,所有人都喜歡被認同,尤其是男人,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但他的笑很快被憂鬱代替了。
“怎麽了?”我奇怪地問:“現在隻剩下捉拿凶手了,你還愁什麽?”
“我覺得還有些疑點沒有想通。”他說。
“還有什麽疑點?”
“有三點。第一,梁苓的房間裏沒有指紋,一枚都沒有,她住了兩個月,但是居然一個指紋都找不到,除非她隨時隨地戴著手套,或者隨時隨地都在清理指紋。 ”
“那有什麽好奇怪的?說明她早有準備唄。”
“第二,她的房間裏隻有衣服和化妝品和一些必備的東西。”
“那又怎麽了?”
“還是那個問題,對於一個住在那裏兩個月的人來講,東西太少了。”
“第三呢?”
“第三,也是最奇怪的一點,她既然有那樣的智力布了這麽一個天衣無縫的局,為什麽要突然消失,引起別人的懷疑呢?這是我最想不通的,最後這一步實在太糟糕了,簡直不像是一個人所為。”
“你的偵探小說看太多了,哪有那麽多絕頂聰明的罪犯,再精密的犯罪,也有破綻。”我用了小說裏的一句話:“那些疑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案子破了。”
“可是,還有,她為什麽要殺他?她到底和他有什麽過節?她為什麽等到現在才動手?…… ”
他腦子裏的為什麽實在太多了,他被這些為什麽牢牢困住,漸漸在我的沙發上睡著了。
我看著他的睡臉。
天哪,他真像秦浩。
他們都那麽年輕,那麽聰明。
我給他蓋上被子。
自己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怎麽了?”他問,原來他醒了:“你冷啊?”
“我嚇著了。”我說, “有些後怕,我的鄰居,一個是凶手,一個是屍體。今晚我要睡不著覺了。”
“你反應還真夠慢的,你要怕,搬走就是了。”他笑了起來。
“快了, ”我緩緩地說:“我要走了。”
“走?”他一下子坐了起來:“你要到哪裏去?”
“去英國。”我說:“學校有一個項目,我參加了,會去那邊一兩年。”
他的臉色很難看,我別過了頭。
“不能不去嗎?”他問。
“那對我很重要。”我絕情地說:“關係到我的命運和前程。”
他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