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海轉頭看去:卻是一個穿白緞袍子的俊秀少年,笑眯眯地看著他。

這人長的甚是俊俏,鼻垂如珠,雙唇飽滿,下巴圓潤,衣著紋花縷錦,連袖口、紐扣等等細微之處,都做工精細萬分,應該也是大戶人家出身。腰邊還懸了一把長劍,配著兩條如同要飛起來一般的眉毛,竟給人一種珠玉似在眼前,忍不住就要去細心嗬護般的感覺來。

麵對這等男子,蘇明海也不禁生出好感,點頭笑道:“這桌子本就有四個座位,兄台又有何坐不得的。”

“多謝這位小兄弟了”。這少年在蘇明海對麵坐下,窗外明亮的天光襯著他這一身白衣,連帶著這一層茶樓都溫暖許多。

凳子又嘎啦響了兩聲,旁邊兩條凳子上又坐下兩個藍衣漢子,看樣子也頗有些身手,應該是這少年的隨從。適才這少年容光奪目,蘇明海竟是沒去打量這兩人的相貌。

不過這少年涵養甚好,水果吃食上桌,都注意著不來影響蘇明海這邊。人來我往,蘇明海老於世故,言談之間也極為客氣。這少年人才俊俏,蘇明海因為不想太過低調,把功夫收斂在了高階戰士的水準,肌膚之上元力流轉不停,也是容光煥發。這兩人相對,正所謂怡然忘情,不知不覺間一頓午飯就吃了大半。

“在下永平霧南郡趙弘之,此番來鳳桐頗見識了一番秀溪風物。不知小兄弟要往哪裏去?”

埃希大陸大部分國家都規定隻有到士一級方可攜刀帶劍出門。蘇明海聽他自陳有名有姓,腰間又掛了長劍,那還不知道此人十有*有著秀士身份。聞言笑著答道:

“在下乃水口郡野民,姓蘇行十六,此番出門,無非為遊曆罷了。這正準備往永平方向去呢”。這次蘇明海學了個乖,轉口就將自己的籍貫換了個地方。

這水口郡在沮樺帝國鳳翔行省主城以南二百餘裏,麵積五千六百平方公裏,人口也有五萬餘人,更在桃溪郡之上。郡中頗多蘇氏族人,別人就聽了全然不會懷疑。

趙弘之知道了這小子的野民身份,也不以蘇明海鄙薄,反而大喜道:“這鳳桐到永平,可沿霧江逆流而上,沿途風光頗有可觀。你我既然順路,不如就此同行如何?”

蘇明海也是欣然應了。這霧江源出武德行省之南,卻轉向蘭斯天紳行省折而向北,過石柱關、至永平轉鳳桐而到武德向北,與信江會合成玉水,沮樺南部及前往溫迪得聯邦的運輸,多要依賴此江。

這鳳桐郡山水秀美,常年有騷人雅士前來遊玩,因此江邊多畫舫遊船。一行四人來到碼頭,不久就尋到了一艘畫舫。那趙弘之極為熱情,搶先付了船錢,大夥兒正要上船時,突見急匆匆跑來了一個丫頭,大叫道:“小姐!小姐!這兒剛好有一艘船,我們快點上去”!竟然不管不顧地先占據了跳板。

眾人見這丫頭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天真可愛,俱是苦笑不已,倒也生不起氣來。後麵娉娉婷婷,走來了一個十*歲的少女。穿的湖藍緞衫,小貂皮坎肩,相貌甚是溫婉秀氣,隻是前胸後股有些平淡。但在這女子身上,反顯得膚不禁衣,清麗不可方物。

此時霧江冬日水淺,岸邊在淡淡的江聲中露出一抹蜿蜒的卵石沙灘來,遠處聳立的高山朦朧在一片寒雲之中,與天一色。趙弘之漫聲吟道:

“天高薄岱嶼,鳥細瘦平江。十六郎,這鳳桐冬日的景致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一雙眼睛卻賊兮兮的看著這美貌少女。他這“薄岱嶼,瘦平江”兩字說得特別長,仿似在道這少女前後過於平坦一般。這少女臉上便有些慍色,但見了這眉眼如畫,顏色清朗的美少年,卻是睫毛一顫,紅了臉低下頭去。

但這少女身後一個美婦卻勃然大怒:“好你個登徒子”!錚然拔劍而上。一旁的藍衣大漢連拔刀都是不能,掣刀帶鞘揮格而出。

那少女一驚,忙道:“六嬸,別……”

但這說話哪有發劍快,那藍衣漢子隻拿刀鞘格擋了兩下,這幾個字還沒聽完,就被那美婦用劍逼住了脖子。

蘇明海身形一晃,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長劍。這把劍明顯是女子的專用劍,重不過三斤二兩,長隻有二尺七寸,雙麵開刃,鋒利異常。

原來他身形如電,伸左手在美婦腕上一拍一拿,就奪過了長劍,悠忽之間,又站在了原先的位置。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那美婦手中就已空空如也。

這小賊嘖嘖看著寶劍,扣指在劍尖上一彈,劍聲清越悠遠,繚繞不絕。讚了聲:“好劍”。這美婦出手三劍,快捷如風,端的是好劍法,這小子卻怪裏怪氣,愣是不說“好劍法”三字,用右手三指捏了劍尖,將劍柄遞回到那美婦手中去。

那美婦臉上忽紅忽白,恨不得一劍砍了他的手。隻是見這少年健康的臉蛋上一副“細膩紅潤有光澤”的俊俏模樣,也隻得恨了一聲,退回那少女一旁。

那跳板邊的小丫頭也有些明白,原來這船是人家早已包下的。“啊呀”一聲,吐了吐舌頭,卻是人小麵嫩,捂了小臉跑回了自家小姐身邊。

趙弘之涎著臉,巴巴地走上前去自我介紹道:“在下霧南郡秀士趙弘之,今年二十歲,能與幾位……”

蘇明海聽得臉紅,急忙打斷:“我們此行乃是向永平去的,諸位若是同路,何不一路同行,反正這船也大得很。”

一場誤會就此罷休,那少女和她六嬸,連帶兩個丫環,也上了船一起同行。

這女子卻是永平船山郡有名的大世家秦家的嫡係,名叫秦音。言談之間其實頗懂道理,腹中詩書也讀得不少,一路上縱談風月,和趙弘之很是相得。蘇明海在蘇令翰那裏看書極多,詩歌唱和雖是不能,說些陳年舊事倒也能接得上話。趙弘之少年慕艾,對這前後有些平坦的美貌少女殷勤看顧,不一會兒就將四人熟絡了起來。

這美婦名叫林竹琴,還真是秦音的嫡親六嬸。丈夫也是個秀士,整日在家中吟詩撫琴,逍遙自在。她卻有些少年心性,喜歡遊逛,和這侄女兒極為相得,常常結伴在外麵遊玩,江湖經驗也頗有一套。

這些真正世家的小姐,倒也不象孟家這些刻意模仿大戶氣派的暴發戶一般,完全關在家裏。教導固是嚴格,卻也不禁她出外遊曆交往。畢竟這些閨秀一旦嫁了出去,就是一個家族的主婦,裏裏外外都要能插的上手,為人處事更要能獨當一麵。

林竹琴被蘇明海猝然奪了手中長劍,心中很是不忿。這過了一天,和蘇、趙兩人說話隨意了,便要借著指點蘇明海江湖經驗,在言語上占些風頭:“十六郎,這‘歇熟、吃生’,你可知怎麽解”?

“哦,這歇熟,說的是打尖住宿,一是盡量找村鎮客棧居住;二是環境須得摸熟,特別是萬一露營,便連周圍警報設置也得爛熟於心。這吃生嘛,隻吃鮮活宰殺的肉食,若是沒有,也得挑清淡生鮮的下口。”

歇熟就是說要算好萬一不妥逃跑、伏擊的地域,盡量減少遭受襲擊的可能;吃生則是防止人家下毒,不吃口味重的,這樣一旦入口不對就能發現。這些是每個師傅都會指點的基本知識,蘇明海自然是琅琅上口。

那先前站了跳板的丫頭,名喚燈兒,生的甚是狡黠,聽林竹琴這麽一說就知道怎麽接口。在旁邊一笑道:

“蘇先生,你剛才說從桃溪郡到鳳桐化了七八天,這一路上如何歇腳吃飯,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蘇明海立時愣住,臉上赫然。他這一路全然不改前世的官場習氣,一路是走到哪裏算哪裏,哪有什麽歇腳吃飯的安排?仗著自己有神識感應,晚上隨便找個荒郊野地,布置些警戒機關就入定冥想;吃飯則七天倒有四天在飯館喝酒吃肉,大享口福,哪裏顧得上清淡二字。林竹琴抿嘴一笑,嗬嗬笑道:

“十六郎,你這可不成啊。三年前龍安的練武天才於輪山,帝國殿前武試第七,人稱樺東第一力士。結果在尚湖郡酒樓吃飯,酒酣耳熱之際,就在樓梯上給人撲了一臉石灰,被三個低階戰士刺了十七八刀,連家都沒到就死了。到了如今還有一個沒有抓到,問起原因竟隻是不服於輪山第一力士的名頭而已。”

一旁的小丫頭燈兒看蘇明海臉色尷尬,咯咯而笑,拿了塊糕點細細咬了一口,才道: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啊,那平水省的準魔師牧信樂,在街頭嫌人家擋路,把一個樵夫摔了一跤。後來在城門口和他的仇人,叫什麽來著的?哦!叫計浩全,是九級戰士那!打架拚上了力氣,結果被那七十多歲的老樵夫一扁擔打在後腦勺上給打死了。嘻嘻……”

這事極為有名,那老樵夫被牧信樂摔了一跤,自然認為他是壞人。臨到賣完了柴回家,便見到這賊廝壞人又在欺負老實人,於是拿起挑柴的家夥就是一扁擔!恰逢牧信樂元力耗得差不多了,竟被打破了腦殼,死在了一個連三級戰士都不是的老頭手下。乃是死的最窩囊的魔師,一時傳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