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平行省以西,在一千八百年前,是海西洲一個人口眾多的地區,叫做海東行省,麵積二十餘萬平方公裏,當時有人口七百五十萬。境內以丘陵、平原和澤地為主,東有昌水、南有樂水,入境後匯聚為無垠海五大河流之一的番江,又有田河、津河斜貫境北,領內水網縱橫密布,乃是海西洲著名的糧都。北接宜海帝國的大澤行省和瞰澤洲的東流行省,東麵和懷玉公國和悅平行省接壤,南邊則是金鷹帝國直轄的幹越行省和萬壽行省。

但在一千八百年前,神眼山係和南方福格森林中的蠻人結成聯盟,無垠海以東以南,盡落入敵手,海東行省成為黃金種最後的橋頭堡,雙方再此大戰,積屍五百餘萬,土壤皆為人血染紅,滔滔番江都因為屍體堵塞而為之南流。黃金種雖然因此役獲勝,重新占據了無垠海以東地區,但二百年不到,海東行省就淪為汙濁之地,魔物猖獗,剿不勝剿,最後人類不得不步步為營,撤出了這片富饒之地。從此海東行省也改了名字,被稱之為血染之地。

說起來,就連仴教的興盛,都和這一片汙濁之地有關,當時封印,以仴教的神官出力最大,而且當時人心惶惶,仴教天堂地獄的說法,最為貼合人們的心理,從此這個教派才一發而不可收拾,在海西洲徹底紮下了根基。

於慎行見蘇明海隱隱也想到了這個道理,繼續補充道:“血染之地魔氣濃鬱,雖說有神殿的封印在,但許多強橫的魔物,還是會時不時地出來騷擾。南邊的幹越行省和萬壽行省有樂水阻隔、東北的懷玉公國有高山屏障,損失倒還不大,但悅平行省乃是我金鷹帝國的煤石產地,人口稠密,不容有失。”

說罷向金炎正拱了拱手道:“金大人身為帝國聖魔師,本來可以隱居山林,參悟天道至理,但他抱著悲天憫人之心,毅然出山,擔任了悅平行省的總督之職,為的就是保這一方的平安啊。”

一個人,到了聖魔師境界,想要得到什麽,已經不需要通過權力或者商業的途徑,要什麽就有什麽,心中不爽,連皇帝都可以拿來殺了。唯一在乎的,也無非是自己的進步而已。但同樣的道理,一個魔師,所求無非天道,天下千千萬萬的性命,在他們眼中,無非如秋葉凋零,最多也不過有一絲傷感而已。蘇明海才不會相信金炎正會因為悅平行省的四百萬條性命,起了什麽悲憫之心。這位聖魔師大人放下身段,能跑到這個地方來當個總督,必然有另外的好處。

但心中可以這麽想,嘴上可不能這麽說,蘇明海立刻擺出一副深受感動的模樣,躬身拜道:“前輩悲天憫人,活人無數,在下身為晚輩,這都是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啊……”

金炎正倒也實話實說,笑道:“我故居便在悅平洎陽郡,一則不忍看著故居淪入魔物之手,二則以前做慣了懲惡除奸之事,如今守護一方,反而更利於我從中體悟天道。哈哈,雖然保下了一些百姓,卻也不是沒有私心在,倒叫蘇大人笑話了。”

蘇明海忙道:“金大人本心即善,守護這悅平行省,正是上體天心、下合人道,通透明達之舉。原來魔師之進步,還要符合本心,看準了道路才行啊。金大人寥寥數言,在下聽了,卻有茅塞頓開之感,嗬嗬,便是不為悅平行省這四百萬百姓,晚輩也還是要謝過大人的。”

一個人,即便是到了高階,於招式上的領悟和見解,就已經到了巔峰,再也不能前進一步。再要提高自身,第一當然是打**障,晉入魔師,從而盜取天地元氣來彌補自身;第二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心,保持純淨,以免沾染後天的各種習性和情緒。如屠教所謂“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之流,無非是虛妄之人拿來騙庸人的東西,真要如此去做,不過是水中撈月,不得邊際而已。

蘇明海前世久讀道書,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本性平淡,卻又睚眥必報,當時蘇家讓他當了四年奴仆,蘇明海就想過先拿蘇令南等人做經驗;劉鳴桐還沒開口要殺人,他卻先出手殺了汲星飛;武冠倫蔑他偷人家東西,他便說武冠倫偷了他的錢財;最近乃至於鈕民友說了一聲要輪了靳曉竹,他竟然逼著人家把自己老娘輪了一遍。心性堅忍,又有許多隨意之處,一開始劉鳴桐出口以蘇家作威脅,他就立刻退讓,正是立見本心之舉;其後立荊蘭館來作明麵上的擋箭牌,後來反而將重心從蘇家傾斜到荊蘭館,也是他心性隨意的地方。

但金炎正既然如此說,蘇明海也不憚裝出一個後輩的樣子。而且這等道理,本來就要一個魔師經過無數年才能了解,如今金炎正略略一點,蘇明海立時領悟,也能給人家留下一個不可小覷的印象。

於慎行在一旁奉承道:“八年前血染之地魔氣爆發,一時突破了神殿的封印線,金大人往來奔波,據守於塔楊郡、雍港郡一帶,剿滅魔物十餘萬之多。魔潮初定,又四處奔波,安置流民,親自施粥取藥,活人無數。我金鷹百姓,皆稱大人為三麵席訶,悅平之民,受大人之惠實多啊。”

金炎正笑道:“於大人言重了,我不過是盡我的努力而已,真正要感謝的,還是金鷹帝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啊。”

此時諸人已經行近總督府正殿,金炎正道:“於大人此次巡視天下諸省,數千裏風塵,到了我這裏,可要好好歇上一歇了,幾位裏麵請。”說罷伸手虛引,請於慎行、蘇明海等人入內。

聖魔師請吃飯,便是跟隨於慎行護衛的曹家星也不得入內,早已有人過來帶這百餘精兵去偏殿用餐。不過於慎行也就在蘇明海麵前將金炎正誇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此刻到了吃飯時,立刻顯出了兩人的關係不同來。見曹家星正要往後退下,於慎行伸手虛招道:“曹將軍,金大人請吃飯,你也一齊來吧,哈哈,兩大魔師當麵,你若能在旁邊聽上一二句,當能得益不淺。”

曹家星顯然極為意動,但他謹守身份,躬身謝道:“金前輩乃是我等武者的楷模,他的麵前,小將豈敢就座。”

金炎正此刻顯然極為隨和,開口道:“唔,你叫曹家星是吧,我見過你,不錯!你身負於大人的護衛之責,如何坐不得裏麵的位置了?一齊進來吧,等下若有什麽武學上的疑難,也可向我和蘇大人請教一二!”

曹家星興奮的整個人都幾乎要抖了起來,連忙“諾”了一聲,規規矩矩地跟在了後麵。林易光、柯常隆自從跟隨於慎行之後,於慎行對這兩位高手極為看重,平時皆以先生稱之,也一齊落座。習厲被蘇明海稱之為兄,而且他身為八級戰士,金炎正雖然不知道他還是一個法師,但作為多年的魔師,對於這人身上怪異的魔力波動還是能感覺得到,不敢怠慢,因此親自引了二人落座。到了靳曉竹,她卻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蘇明海背後。

金炎正目光一閃,開口欲問,靳曉竹卻極為識趣地道:“奴家乃是蘇大人的隨身侍女,隻要能在一旁服侍大人便好。”

這話說了出來,金炎正也不由得一愣。他身為多年的聖魔師,當然看得出靳曉竹乃是高階戰士,暗道即便是我,也不敢用高階人物來做仆人。他媽的這少年怎麽如此囂張,竟把這樣一個高手來當侍女使用?武者惺惺相惜,乃是天性,他這麽一想,對蘇明海就有了些看法,有意在兩人中間添些疙瘩,開口道:“你身為高階戰士,天下俱可去得,嗬嗬,於大人也是七級的魔戰士,今日咱們隻是武人相聚,不論身份,你也一齊坐下吧,旁邊自有下人服侍。”

靳曉竹躬身相謝,身子卻不移動,蘇明海開口道:“曉竹,在我眼裏,你和我家人也沒什麽兩樣,況且你一路跟隨,極為辛苦,如今得金大人允準,那就一齊坐下吧。”靳曉竹這才謝過金炎正,小心翼翼在蘇明海身邊落座。

金炎正卻不知靳曉竹初遇蘇明海之時,內勁雖然有了四級的底子,卻是連武藝都不會,真要動起手來,連一個二級戰士都能打個平手。也就是跟了蘇明海後,受了無數好處,才會有今日的局麵。此時見這女子對蘇明海唯命是從,不敢逾越半分,大為驚訝。不過他為人寬厚,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居航節雖然是金炎正的親兵統領,但他同時還是金炎正的徒弟,隻得老老實實在一旁端菜盛飯,服侍到酒盡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