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海到此已經有些恍然:“於大人所言,莫非就是因為人心向背的原因嗎?”
於慎行笑道:“不錯,嶽停平之時。大宋剛剛北撤,民心思歸,故而嶽停平南征便是深得民心之舉;而到了韓傑夫,已在三代之後,民心耽於安樂,他還一力南征……”
“所以,嶽停平南征,是順天應人,斯時雖因罪而死,但百姓都認為他是個忠臣;而到了韓傑夫,一樣是南征,但民心思安,就反而是個奸佞了——真要論損耗物力,嶽停平之時大宋剛剛戰敗,國家怕是比韓傑夫之時艱難不知多少,但最後,韓傑夫反而是因為空耗民力之罪下獄。”
此時兩人已經行出老遠,蘇明海回頭見鄧新武猶在路邊站裏相送,心思一動,忽然策馬回到鄧新武身邊,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老兄,過幾日得了信息,你就另外找個地方落腳吧……諾,買路錢給你……”說罷將一張金票塞在了鄧新武的懷中。
許多人的交情,多是因為共同擁有了一件見不得人的小秘密開始的。蘇明海見於慎行對鄧新武極為同情,此刻便心中盤算,要拖著這位帝國右相,做下一件極為惡毒的事情來,順便好拿住他的痛腳。
鄧新武乍然間聽蘇明海說了這麽不明不白的一句話,懵裏懵懂的,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好久之後,才發現懷中竟然是一張二百兩的金票,嚇了一跳之餘,卻不由得生出幾分希望來。
卻說於慎行一行人走了許久,這老頭忽然長歎道:“那鄧新武所言,十之七八為實,想不到我們金鷹帝國這上帝眷顧之地,竟然會有這等陰險惡毒之事……這事若果真如此,那鈕覲安我遲早有一天,也要讓他嚐嚐這樣的味道……唉,我這個帝國右相,做事做事有失職之處啊。”
蘇明海在一旁笑道:“嗬嗬,大人如今巡視各省,一來一往,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去?有了這麽一段時候,那鈕覲安又會害多少人?”
於慎行歎道:“我為帝國官員,總要按程序處事才是啊。”
蘇明海默然無語,過了半晌忽道:“於大人,這龍首郡地方秀麗,我是極為喜歡,待大人此處事了,動身往下一處去時,我還想在這兒遊曆幾天呢。”
“……既然如此,還請蘇大人盡快趕上才是,嗬嗬,老夫得大人同行,這一路上可安全不少呢。”於慎行顯然明白的蘇明海的意思,但他對鈕覲安著實討厭,卻並無阻止之意。
蘇明海笑道:“於大人放心,在下也是個一向奉公守法的人,做事都是按著規矩來的……”
於慎行雖然對蘇明海最近斬殺了那麽多魔師法師的事情還不知道,但這少年用什麽樣的理由幹掉劉鳴桐和餘言泰的事情卻早傳到了這裏——要不然,海西洲魔師級人物比沮樺要多上不少,餘言泰又怎麽會對蘇明海如此巴結——這個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蘇明海會為了恩義無所顧忌,甚至會闖過魔師的規矩,放手而為。若他隻是個不履塵世的世外高人,於慎行雖然也願意金鷹帝國多上一位魔師,卻也斷不會故意停留在太末行省等這個少年了。
到了龍首郡之後,這件事果然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於慎行好蘇明海甚至不要做什麽調查,就已然可以確定鈕覲安此人民憤極大,即便沒這件事,也看殺上一二遍。事情既已落實,蘇明海就和於慎行告辭,約定過幾日再追上他的隊伍,帶了靳曉竹和習厲二人找了個鈕覲安入股的客棧住下,整日裏找龍首郡的名山古跡遊玩。
說起來這海西洲雖然人文鼎盛,百姓生活也比落後的金虎洲要好上許多,但做強盜的少了,人心叵測的卻多了。蘇明海三人,在龍首郡遊玩了幾日,就遇上了三四起碰瓷的,二個詐騙的,二個敲詐的,生生給人勒索了差不多三個金幣。見這三個外鄉人沒什麽脾氣,漸漸地就人動上了腦筋。
這一日,忽然有一個少年,帶了七八個隨從,走進了蕉玉樓的大門,裏麵的小二連忙上前哈腰道:“鈕公子,今兒怎麽有空過來坐坐?您快裏邊請。”
這少年眉毛一挑道:“嗬嗬,街上逛了一圈,進來吃飯不成嗎?我那廂房現在可空著?”
那小二道:“空著呢,您這就裏邊請。”
這少年待下卻是極好,隨手賞了這小二一個銀角,和七八個隨從坐了一座,海吃呼喝起來。吃到一半,對門口的小二道:“你去,把劉管事叫過來陪我,我找他還有些事兒,你就不用來了。”
那小二急忙忙的去了,不久來了一個瘦長臉的中年人,才進門,這鈕公子就問道:“劉管事,你說的那三匹好馬呢?”
劉管事道:“在呢,今兒那三位沒出門,那馬就在後院拴著呢,待會我就帶公子過去看看。”
鈕公子顯然不以為意,嘿嘿道:“這龍首郡,還能來什麽好馬,先吃飯再說……”
幾個人酒足飯飽之後,才懶洋洋起身,往蕉玉樓後院而來。才進院子,就聽得裏麵呼嚕嚕一聲馬的噴鼻聲,沉雄有力,那鈕公子眼睛一亮道:“有戲!”疾步入內,就見一個馬棚裏栓了一白一黃一青花三匹馬,頭尾長有一丈,身高八尺,仰脖奮蹄,極為精神。正是蘇明海三人所乘坐的馬匹。
這三匹馬,一為聖德蘭所用坐騎,其餘二匹是聖德蘭為蘇明海和蘇令南挑選的好馬。一省公爵府中豢養的,哪能不是上佳貨色,選出來送給魔師,更要在其中仔細挑揀,所以匹匹都是日行千裏的寶馬。那鈕公子看直了眼,好半天才一把拉住劉管事道:“好馬!好馬!你一定要給我弄到手,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管事連連點頭道:“鈕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鈕公子到底是子爵家的公子,慮事周全,一愣道:“你可看仔細了?那三人沒什麽麻煩嗎?”
劉管事道:“鈕公子,我沒*分把握,哪敢來通知您,那三人在這兒遊玩了四天,都已經給人敲詐了三四個金幣了,連個屁兒都不敢放,每次都是老老實實地拿錢消災。嘿嘿,隨身還帶著一個侍女,肯定是金壺洲那家大戶的公子,跟他的那個隨從,也是瘦瘦弱弱,估計也就是個五級的戰士……”接著他的這一張瘦長臉就笑得邪乎起來:“公子,那家夥的侍女倒是個水嫩人兒,不過我看她眉眼俱開,應該早被那家夥玩了許多回了。”
鈕公子立刻一本正經地道:“嗬嗬,咱們是正經人家,不可胡作非為。”劉管事諾諾稱是,隨即又將一番馬屁拍了上去。
其實戰士到了高級,容光煥發,許多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但靳曉竹是個美麗女子,人家都把她那寶相莊嚴當做少婦特有的光彩。習厲如今乃是八級好手,但他一向邋遢隨意,以前能二十多年不洗澡,如今三五天不洗臉也是常事,就更加看不出了。至於蘇明海,成就了魔師,更是神光內斂,完全和一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了。
到了第二日,乃是九月初二,蘇明海等三人一早起身,下去結了房錢,便去後院牽馬。但等到進門一看,昨日還精神都說的三匹馬兒,全都在拉稀,根本不能乘人了。蘇明海知道事情來了,佯裝大怒道:“小二,小二!”
旁邊的小二急急忙忙跑來,蘇明海指著三匹馬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給我的嗎喂了什麽東西,怎麽今天都拉稀了?”
那小二頓時叫起撞天屈來:“客官可不能亂說,我們蕉玉樓在龍首郡乃是響當當的排頭,凡是住店的馬兒,都用上好的草料喂的,一天還加一鬥黑豆,你看別的馬兒不是好好的嗎?”
蘇明海道:“把不定你們就給我們三匹馬兒給喂了水料,我們昨天一天沒有出去,全是你們店裏喂的馬,總不會是我們自家的緣故吧?”
蕉玉樓在龍首郡招牌響亮,這小二倒也沒有說錯,這邊才吵了幾句,前堂劉管事就急忙忙的跑了過來,立刻把那小二給訓斥了回去,對蘇明海道:“公子,我們店招牌過硬,喂料是不會有錯的。不過客官的馬匹既然在我們店中出事,我們自然會負起這個責任來——這樣好了,我立刻去找本城最好的獸醫,還請三位稍待。”
見此人如此客氣,蘇明海點頭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叫一個獸醫來看,我們還要在九月初九趕到泗州郡看菊花呢。”
龍首郡在德恒行省之南,泗州郡在行省之北,兩地相距六百餘裏,此刻確實也差不多要起身趕路了。蘇明海此言一出,劉管事心中愈發篤定,立刻道:“公子放心,咱們龍首郡有名的獸醫岑光就在旁邊不遠,我立刻讓人去請。”
不久就來了個花白胡子,體態雍容的老頭子,旁邊圍觀的民眾都熙熙攘攘向這老頭問好,顯然這個叫岑光的老獸醫在龍首郡頗有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