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因為施岩德等有六人,鳳崗西麵就給了他們防守,查輪會四個人兩兩分隊,卻是剛好可以守衛東麵峭壁上的兩條道路。此時已到寅時,一鉤如彎刀一般的殘月已經升起,似乎剛從某個人的胸膛中拔了出來,帶著血色,孤單而寥落地掛在東邊的青藍的天空中。四個人走在路上,周圍是樹葉在酣睡中發出的奇特的香味,周圍都是紡織娘無聊的叫聲。每當風來,便略略地停頓一會,然後又不厭其煩地聒噪起來。

這時,德洛麗絲突然小聲地說了一句話,查輪會乍聽之下,有些不清楚,就問了一聲:“你說什麽?”

德洛麗絲道:“我說,那蘇明海擊破我時,用的那招似乎是莊師莊大人的誅心刀意。”

艾略特.藍迪有些懷疑:“你沒看錯吧?”

德洛麗絲道:“象,但又不全象……”

旁邊古竹道:“那一劍,確實淩厲異常,而且極為靈活,當時他一劍幾乎刺中德洛麗絲右肩,我在旁用劍削他手臂,這人卻能在這等發力的狀態下變招,和我交擊一劍。”

莊敬這人,雖然不是聖魔師,但他的年紀,卻是沮樺在外麵招搖的這班魔師中最老的。他到了五十來歲才成就魔師,論在魔師階位的時間也不如童璧豪這等人物,但說起刀道上的造詣,卻是段元承這個一百〇三歲的老頭子,也要說一聲“佩服”。而且莊敬這人,為人正直,待人和氣,又不事張揚、不喜爭鬥。刀道上有了見解,還寫了一本《刀論》,公諸於天下,凡有後輩上門求教。也是不吝指點。雖然名義上不是聖魔師,但沒有人會認為他還不是聖魔師。即便是沮樺的三十多個魔師中,年老的也稱他一聲莊刀聖,年紀相差大的,每有提起此人,更是言莊師如何如何,以表尊敬。

而且莊敬的功夫,在許多人看來,有沒有魔師攻擊技能也沒什麽兩樣。十多年前,蘭斯聖魔師濮陽天雄上門挑戰,結果三招之內,就被莊敬一刀挑中右手上臂。循著他的血脈,割開了近尺之長,結果元力汩汩而散,好久收束不住,生生流散了近半。莊敬出刀後卻未傷他性命,反而幫助療傷,事後又不張揚。若不是濮陽天雄一日聽一個小輩辱及莊敬,出手打了這人一個巴掌,說出這事來,別人根本就不知道兩人勝負如何。

查輪會聞言悶聲不響好久,方開口道:“莊大人在陶嶺還曾和這人爭鬥,事後雖然對他多有褒揚,但以莊大人為人,斷不會隱瞞和此人之間的關係。說不定他偶爾得了《刀論》一書,事後也曾向莊大人請益過也說不定。”

“嗯,查大人所言有理!”艾略特.藍迪在一旁立時開口。

古竹也點頭道:“這種可能太小,我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可因此反自己受了桎梏。”

沮樺許多魔師都曾和莊敬請教過武藝,對一本《刀論》,更是倒誦如流。象德洛麗絲的劍法,就深受莊敬秋水、碎夢兩種刀意的影響。古竹、藍迪也都曾經上門向莊敬請教,便是查輪會自己,也看過人家的《刀論》一書,因此,人人都不願意蘇明海和莊敬拉上什麽關係。

這一座山雖然小,但在蘇明海這等神識感應距離就有七八十米的人眼中,卻已足夠之大。他的碎骨狀態一旦恢複,就知道這麽挨到天亮絕對會陷入被動,又開始悄無聲息的行動起來。他特意選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因為這樣的黑暗,對他在鳳崗這邊小心翼翼地行動,並無妨礙。但一旦突出包圍,開始發力奔跑,單靠神識的這七八十米距離就顯然不夠。到時他在前麵把兩邊枝葉弄得嘩嘩響,又不能判斷前方的障礙,後麵的人輕而易舉的就能追了上來。

一個高手,輕易就能從周圍蟋蟀、蛙鳴和草葉的響動中聽出有沒有人接近。蘇明海雖然行動輕捷,但這些昆蟲對地麵的震動感應靈敏之極,每有經過,照樣要驚動這些小家夥。所以,他的行動極為謹慎,每一落腳,都是模仿小動物的行動,漫無規則。連貫行動時,都是趁著風來,順勢前行,因此許久才摸到山埡附近。

施龍德等六人,也是如泥塑石雕一般潛伏不動,但蘇明海神識感應距離遠在他們之上,不久就給他發現了兩個人。但這一感應,卻是吃了一驚,這兩個氣息全然陌生,並不是剛才交戰的四人之一。

一陣風來,草木樹葉沙沙作響,旁邊的蟋蟀鳴叫聲悠然停了下來,月光將旁邊的樹木的影子,投射在殷倩悅的身體上,隨著風兒的吹動,斑駁地搖晃著。殷倩悅忽然眉梢一動,輕輕的往二丈開外的梅聖菲身上彈去了一片樹葉。梅聖菲悚然一驚,凝神往遠處的幾顆樹木觀察了半晌,隻看到了月光下一片灰白的山石和黝黑的樹木,和殷倩悅相對而望,相互間搖了搖頭。

而這時蘇明海卻已經發現了這邊六個從沒碰麵的陌生人,開始謹慎地向後退去。剛才幾乎被這兩個女人發現,所幸他急忙間用出了魔影鬥篷,隱去了身形,慢慢躲到了一塊石頭後麵,這才瞞過了她們的眼睛。他這一手,對上法師雖然極為有用,但離得近了,其他魔師的神識照樣能夠感應,也不能掩蓋發出的聲音,因此用於近戰,還是幫助不大。

離開這六個人的感應範圍後,蘇明海又回到了前山,這次卻給他找到了機會——鳳崗東麵的峭壁上,有兩條上山的小路,兩邊距離卻有將近一裏半。對方的四個人,卻兩兩分開,各自守了一個路口。那一處都是岩壁,沒什麽遮掩,在月光下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蘇明海考慮了半晌,還是放棄,向鳳崗窄長的西南山坡掠去——那裏山勢想必較緩,縱然沒有路,但以他之能,也不怕找不出路來。

東邊平原的盡處,露出了淡白微青的天光,黑黝黝的野草和樹木,也隨之露出了綠色的泛光。山下的森林、房屋、溝陌,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流動著隱約的紅色的晨霧。

殷倩悅想起昨夜那一瞬間的感應,總覺得有些不對,站起身,向近二十丈外的那幾塊石頭走去。

“梅大人!這兒剛才蘇明海果然來過!”

梅聖菲一聽,立刻躍了過來,在一塊石頭後麵,果然看到了幾葉明顯被踩踏過的小草。此時兩邊不遠處的施岩德、雷翼等人也趕了過來,施岩德看了地上的痕跡,苦笑一聲道:“人家有心算無心,這是發現了我們的蹤跡,退去了……”

雷翼卻眼神一亮道:“查大人那邊沒有響動,這蘇明海應該是往鳳崗兩端去了,我們分開來,往兩邊搜一搜,反正如今天色已亮,視界足夠,下麵增援的兵士也應該到了,也不怕他走了出去。”

幾人立刻通知了查輪會等人,分向鳳崗兩端搜去。

這個方向,果然再無人攔截,隻是沿路怪石嶙峋,有許多數丈高的斷崖,也有幾條從岩石上蝕刻出的溝壑,但往往走不多久,便又是一片亂石。此時天色漸明,這等地方,隻要看準了落腳處,蘇明海自然能一躍而下,全無阻礙。

但走了一半,就見山腳下一片火把,照得通明,人聲鼓噪,紛紛喧嘩起來。過了不久,又有“當當當當”地響起了鳴金之聲。

原來,雖然大部兵士都去了路口準備上山搜捕,但這些兵士將領都在本地生活得久了,知道鳳崗這座小山哪些地方不能上人,哪些地方可以攀爬。這些偶爾也有樵夫斫柴的地方,也分了千餘兵士過來阻截。蘇明海這一路多是岩石嶙峋,沒多少大樹,總有遮掩不住身形的時候,下麵的兵士自下而上,映著天光,頓時看了個清楚。

這千餘兵士,若是一齊對上,說不定還會給蘇明海造成幾分麻煩,但如今象螞蟻一般散布開來,他卻也不是殺不出去。立時選擇了人數較少的西北方向,在岩石間如星跳丸擲,急速移動。

“蘇明海往旗鼓山方向去了!蘇明海往旗鼓山方向去了!”下麵的兵士發一聲喊,也開始向蘇明海前路攔截。

雙方距離逐漸靠近,弓手們開始了拋射。但這等地方,遮蔽的地方極多,蘇明海如今又有了‘躲避’這個躲避遠程攻擊的被動技能,對這等幾十步外射來的弓箭,根本不屑一顧。反而一邊奔走,一邊引弓,箭出連環,轉眼間射翻了四十多個兵士。

麵對這樣精準的箭法,刀盾手都拿出了盾牌防護。但軍隊奔走之間,又哪裏遮掩得過來,被蘇明海一箭一個,照樣繼續殺了三十二人,這才將隊形聚集起來,弓手遮掩在盾後高拋阻截。

軍隊一聚集,便轉動不靈,蘇明海對拋射而來的箭矢全不在意,哈哈大笑,身形一速,衝出了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