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六師兄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驚怒,身法展開,疾掠而出。九師兄依然悶聲不響,也緊緊跟了上去。
前麵,靳曉竹一聲長嘯直上雲際。她性喜素淡,衣服上從不肯用對比強烈的紋飾,一襲青衣飄拂,上麵就翻飛了幾點嫩嫩的新綠。仿佛整個春天,都聚集在了這個嫵媚的女子身上一般。她帶著淡淡的體香,吐著蘭麝般的呼氣,跑到哪裏,就把這春日的幽香帶到了哪裏。
她一掠出了練武的空地,再身形如燕,越過了幾叢低矮的灌木,地上鬆軟而陳腐的枯葉一散而開,就露出了下麵新草嬌嫩的初黃。
她手掌左右在樹杆上連按借力,身形轉折變化,如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穿過密密麻麻的楓林,滿林的枝條就帶上了一抹剛剛綻開的新綠。
她越過溝坎,初融的雪水就流淌得格外歡快。
她奔上岩坡,嶙峋的岩石就染上了碧苔。
六師兄見這女人長嘯出聲,頓時知道了她這是在示警叫人。但他們三人一路過來,手下屠戮的性命已到了近千之數,哪裏會在乎這一處荒僻所在來援的那幾個人手。反而腳下加急,追近了幾步。
他們說到頭,不過是外門的學徒。所學的法術到了百米之外,就會收束不住,自動炸開。平時練功,雖然以精神魔勁為主,但精神強度也不會超過20點,因此即使用神識鎖定,距離也不到五十米。當日蘇明海和葛龍和交手,也是到了四十米距離,才被對方鎖住,無法逃脫葛龍和的法術攻擊。
而靳曉竹一開跑,就先去了五六十丈,而他們兩人和她當時又有一段距離,等若被她拋開了百米開外,如今雖然有所接近,距離卻還不足以讓他用法術攻擊。而且周圍林木眾多,靳曉竹地形又是熟悉,左一繞右一跳的,等他將這一番念頭轉過,又把距離拉遠了不少。
奔!狂奔!
靳曉竹一路轉折翻騰,直向荊蘭館那開墾田地的山穀跑去——那裏的穀口已經立起了整齊的一圈木柵欄,馬修和弗雷德一早就去了穀內,準備趕在春播前將最後一段水渠修築完畢。剛才這一聲長嘯出口,裏麵想必就有了準備。隻要衝到柵欄之內,大門一關,牆高二丈,這幾個人還能如何。等到人群聚攏,人生地不熟的,更是連跑都跑不到哪兒去。
——她江湖閱曆淺薄,自小父親又看管甚嚴,到了這時還沒將後麵那三個人和法師想到一塊兒去。
穿過樹林,翻過兩道岩坡,又轉過一道山梁,就是入穀的一條小路。靳曉竹逢了下坡,速度更是快的象一頭輕快的小鹿,直接在兩塊巨石上蹦達了兩下,一躍而下。
但到了下坡,身高腿長就占了優勢,六師兄和九師兄身形猛然加速,快得如同一陣連地麵都貼不上的狂風一般,不片刻之間,就把剛剛被靳曉竹拉開的距離又搶了回來。
前麵又是一個山彎,靳曉竹撒腿狂奔,一轉而過,那六師兄忽然喊了一聲:“你追!”說罷一躍跳過了旁邊的灌木叢,三步兩步,就搶到了這個小山坡上,靳曉竹,就在前方三四十步之外。從這兒下去,乃是一個陡坡,六師兄若要下坡追趕,距離隻會給靳曉竹拉的更遠,但他雙手突然結了個手印,往前麵遙遙一指。
空氣,忽然扭曲了一下,靳曉竹前方五尺開外,忽然發出的“嘭”的一響。她根本弄不清是怎麽回事,就一頭撞了進去。
法術爆炸激起的氣浪轟然卷開,小路兩邊尺許厚的枯枝殘葉如同被一個巨大的掃帚推了一下,呼地向周圍翻出六尺之遙,堆成了一圈小小的山脈。靳曉竹的身形如被一個巨大而無形的巨浪擊了一下,淩空飛起,摔到在了這一圈鬆軟的,散發著腐朽味道的土堆上。
到了這時,旁邊陡峭的山坡上,才“嘩”地塌落了一堆泥土,激起了無數的灰塵。
“哈哈,姑奶奶竟然在一個法師腳底上刺了一劍……”
靳曉竹這時才知道了剛才遇到的是什麽人,心中非但不怕,反而激動萬分。一躍而起,又要撒腿跑路。但才一起身,前麵又是“嘭”的一炸,勁風凜冽。一件點綴了許多嫩綠的青衣,立時給拉開了兩道口子,人也似乎立足未穩,踉蹌出五六步外。
原來這時九師兄也已追到了五十步外,見這嬌媚的女子跳起來又要跑路,立刻又發出了一個法術進行威懾。
法師,那就不用跑了,跑到山穀裏也隻會害了別人,還不如留下來自己死呢……
況且……法師一向與凡俗無涉,就是留下來,也不一定會死……
靳曉竹想得雖然淒慘,臉上卻笑得更加嬌媚:“原來竟然是幾位法師大人,小女子無知冒犯,還請恕罪。”
右手伸在背後,卻掐破了指尖,用鮮血在衣服內擺上,偷偷摸摸寫了“法師”二字。
後麵追來的九師兄卻沒有理她,先幫著六師兄跳下了陡坡,這才並肩上前。兩個人頭臉都罩在蓬帽之內,便是升上了樹梢的春日暖陽,也照不見一絲麵容。一路行走平緩,將烏黑土地上草葉點點的嫩黃踩在了腳下。
靳曉竹媚眼如絲,臉上恰到好處地顯了幾分女子受驚後的蒼白和紅潤,衽身一禮道:“小女子無知,不知幾位大人攔住了我,可有什麽事要問嘛?”
六師兄在蓬帽內咳嗽了一聲,卻先回答了她先前的問題:“嗬嗬,我等來得突然,你方才驚惶之下,倒也談不上什麽冒犯。”
語氣一轉,又道:“你便是靳曉竹嘛?黃蜂寨傑羅姆,便是你的丈夫?”說話間,就已將一個‘謊言偵測’放了出去。
靳曉竹隻覺心頭一寒,周身冰冷的如被人一下子扒光了衣服一般,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什麽詭異手段。立時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泫然含淚道:“小女子天生命薄,十八歲給傑羅姆擄去當了七年壓寨夫人,直到去年傑羅姆死了,才得自由……”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三個陰森森的神秘人另有手段可以知道別人說話的真假,但一個女人,特別是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有許多騙人的手段。知道逢人說話,先要順著人家的想法,遂了他的意,等到他心理上沒了戒心,再突出其峰,反而能夠取信於人。因此對自己身份並不隱瞞,隻是裝出一副可憐模樣讓人心疼。
六師兄久在宗門,並不懂多少人情世故,隻當一個女人被人強搶去當了這麽多年老婆,必然會羞愧萬分,對這一段往事不願啟齒。已做好了這女人一旦說謊,先行想好了讓她折服的種種手段。哪知靳曉竹竟然全不否認,但臉上這一股淒慘悲豔的神情,竟是連他也是心頭一顫,身邊的九師弟更是神念波動,顯然是生了愛憐之心。
但他們即為法師,自然不染紅塵,心緒隻是略一波動,即行平複,六師兄又道:“你這一身魔勁,頗為不凡,是從哪裏學來的?”
他本來既然已經確定了靳曉竹所學是瀾雪宗的法門,自然可以立行逼問。卻不知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見被靳曉竹神情打動,隻對話了一句,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多問幾句的想法——這種想法,卻怕是連他心中也不自知。
靳曉竹道:“小女子當年被搶上山後,驚懼之下,身體孱弱多病。傑羅姆就傳了我一部心法,此後練了三四年,身體才慢慢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