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意料之中
人類的記憶似乎很容易失靈,以至於相同的事件有時會在同一批人身上重演。上回淮陽商道開通,時予軟硬兼攻,從周圍州縣官吏的碗裏剜下了一大塊肉。結果這些官吏心疼之下加重了對普通百姓的盤剝,將大批百姓逼進了淮陽山,白白便宜時予。
這回他們似乎又要犯同樣的錯,而且錯得更嚴重,因為他們心疼得比上次更厲害。在時予手下四鬼的努力下,這些官吏九成的金銀財寶都被搬進了淮陽山。當然這一切不管是他們還是淮陽山的妖王都不知道,他們還以為是某個喜歡替天行道的綠林好漢幹的。
銀子沒了,找不回來了,怎麽辦?其他人也許會苦思各種可行的辦法,可是這些惡吏的第一個念頭永遠都是加稅!在他們眼裏老百姓就是一群羊,可是他們又和牧羊人不同。牧羊人會為了能多剪點毛而盡力讓羊群吃好喝好,他們則不會。牧羊人會懂得在羊毛長了可以收割時再剪,他們還是不會,他們隻根據自己的需要來剪,所以在他們手底下的羊隻有兩條路,一是逃,二是死。
很難理解為什麽這些腦滿腸肥的官僚平日裏稀裏糊塗,可是一到要搜刮錢財時,想象力總是那麽豐富。人頭稅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過時了,現在築縣彭城等正在開征洗澡稅、種草稅……總之每種稅官老爺們都會給它安排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老百姓都聽不懂也看不懂。
每次的加賦都會把一大批原本就在溫飽線上掙紮的窮困家庭推入絕境。窮則思變,越是艱難的境地就越是容易讓人豁開一切。很多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淮陽山。山裏百姓在生活稍微穩定了以後,與山外的交流也慢慢多了起來,走親訪友、市集販貨,同時也在無形中宣傳這淮陽山的情況。
很多時候,恐懼來源於無知。凡人始終認為妖怪天生就會害人,卻不知妖和人一樣分善惡,也有七情六欲。講白了人和妖根本沒區別,世人覺得妖怪都是邪惡的隻是因為妖怪大多法力高強,當心有惡念是變無所顧忌,產生的破壞也比普通的惡人大。其實妖也是可以溝通的,就像淮陽山的四大妖王,他們是惡妖不假,可是在給他們足夠的好處後,照樣可以在淮陽山求得一絲生存空間。讓人類難堪的是,滿足妖遠比滿足人來得容易。
在不斷增多的物質交流和言語溝通中,外界的凡人也漸漸明白這一點。到如今,已經不再是附近百姓眼中的禁地,隻不過基於幾千年來的舊觀念,他們對淮陽山始終懷有一點疙瘩,大批妖怪的存在到底讓他們感受到威脅。
可是威脅是個潛在的東西,它的危害產生在將來,但危機卻是眼前就要麵對的。築縣縣尉首先加賦後,其餘各縣也自動效法,賦稅又是比瘟疫更可怕,傳播的也更快。
陳三隻是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每日的收入也就剛剛夠一家三口吃飽。前日上街看到官府的告示說要加賦,其中有一條名為雜貨稅的新稅就是針對他的。算日子,後天衙役就會上門來收了。自己沒有多餘的銀兩,根據他的經驗,那些捕快肯定會把它米缸裏僅有的糧食拿去充數。眼前這關是可以應付過去,但是下個月他們一家三口吃什麽,他和妻子可以去吃草根樹皮,孩子怎麽辦?
他在市集賣糖葫蘆時,經常和街邊賣山貨土產的村民聊上幾句。從他們口中知道,東南邊那座妖怪聚集的淮陽山其實並不危險,而且去哪裏定居的人家都會被仁慈的山神賜予田產,這點其實他還沒來得及去證實,但現在他必須讓自己相信,因為他沒得選擇。他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妻兒,輕手輕腳地將家裏所有值錢的、能帶走的收集起來,預備明日就帶著妻兒離開這間自祖父開始住了三代的破屋子……
不同卻又相似的故事在很多人身上發生著,所以某一天時予一覺醒來,突然發現山神廟前跪滿了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貧民,老老少少個個都是大包小包的,情景似乎和幾個月前某天很像。時予沒有吃驚,因為今天的景象他在偷取那些官吏金銀時就預料到了,而且這段日子他也為此作了準備。
在百姓們誠心向山神廟叩拜時,天空中突然浮現出七彩流霞,然後匯聚成一個巨大的人臉,人臉緩緩開口:“你們都起來吧!本神日前夜觀星象,暗窺天機,得知淮陽山附近眾生會遭此劫難,故早為爾等準備了棲身之所!”時予這招看似複雜,就是就一個最簡單的幻術,比平時操縱石像說話還簡單,但糊弄起人地效果就好多了,特別上加上那段故弄玄虛的話後,這些百姓對他的敬仰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
時予讓廟祝引百姓去居住點,因為擔心人多廟祝忙不過來,還把有經驗的嚴方叫來協助。嚴方當了幾十年縣尉了,對這些事情很有一套,一個上午就把二十多戶人家都安排妥當,一點亂子都沒出。下午,兩人又把時予事先準備的救濟糧送到每家每戶手裏,不知引出多少感激的淚水。
嚴方看了一下時予安排村莊的布置,似乎若有所思。當晚他就來到山神廟拜見時予。
“嚴先生,你這麽晚來找本神應該有要事吧?”因為嚴方說他已經厭倦了官場,不想和過去再有瓜葛,所以不喜歡別人繼續稱呼他“縣尉”。時予也覺得在淮陽山用世俗的官職不妥,就讓大家稱呼他為“嚴先生”。
“啟稟山神,在下今日查看了一下您所劃村莊的布置,難道還有百姓要來山中?”
“不錯,你一直在山裏不知道,最近周圍那幾個縣的貪官又在大肆增稅,今後一個月肯定有大批百姓來投。”
“百姓能來淮陽山接受山神的庇護是他們的福氣,但山神既然提到會有更多百姓來此,在下卻有了另一種想法。”
時予知道嚴方治理地方多年,這方麵肯定比自己強,所以很樂於聽他的意見,“你說吧,在我這裏不用顧忌那麽多!”
“在下是想,既然淮陽山地方夠大,百姓數量又多,那為何不在這裏建立一座新的城市呢?”